第203章 他们最怕的,是穷人开始算账(1/2)
沈砚的笔尖在账目上顿了许久,墨迹晕开成一小团乌云。
八万两——这是今年南直隶乡试的总预算。
数字不算离谱,可细看下去,却令人脊背发凉。
誊录纸张费三万两,占了近四成。
他翻过历年工部刊行的《物料定价录》,对照一算,同样规模的用纸,至多不过六千两。
五倍之差,像一把钝刀,割开了表面平整的官面文章。
“这纸上写的不是文章。”他低声自语,“是人命。”
窗外雨声未歇,烛火映着他眼底的血丝。
他提笔将“文渊书坊”四字圈出,命人去查备案商籍。
不到半日,回报来了:这家书坊名下无作坊、无雇工,却年年中标贡院采办,背后三家股东,竟是礼部、户部与工部三位尚书的姻亲族系。
沈砚搁了笔,心口闷得发疼。
他知道不能再查了。
再往下,便是触天之网。
可他也知道,不能停。
那些被拒之门外的寒门学子,那些饿死在流徙路上的答卷人,他们的声音早已湮灭,如今只剩这一纸账目还在说话。
他咬牙铺开新纸,开始起草《科举审计细则》。
条文一条条写下,字字如钉,句句带刺。
但他清楚,光有制度没用。
真正能撕开口子的,是证据——是能让百姓看懂的证据。
消息传到七王府时,苏锦黎正站在库房廊下,看着一群女子低头默写数字。
她们是她从京郊流民中挑出来的,大多不识字,有的甚至从未握过笔。
但这一个月来,每日两个时辰“盲文契照”训练,已让她们学会用触觉辨认凸点密码;而“密码记账”课则教她们如何从混乱账目中识别阴阳科目、拆分虚增支出。
这些本是暗卫密探才学的手段,如今却被她亲手教给了百名贫女。
“结业考开始。”她淡淡下令。
柳逢春递上一份模拟考务账本——正是以“文渊书坊”为原型设计的十八种舞弊手法嵌套而成,连资深户部老吏都未必能在一日内理清。
一个时辰过去,有人皱眉咬唇,有人默默划线;两个时辰后,第一份完整资金流向图被呈了上来。
接着是第二份、第三份……最终,百人小组中有七十三人还原出了全部链条。
苏锦黎接过汇总小册,翻至最后一页:三条主线清晰并列——资金流、人物流、印信链。
每一条都指向同一个结论:科举不是被偶然腐败侵蚀,而是被系统性地当成提款机运转多年。
她合上册子,轻声道:“给他们起个名字。”
柳逢春问:“主子想叫它什么?”
“《百姓也会算术》。”她说,嘴角微扬,“有些人怕的从来不是我们造反,而是我们开始算账。”
当夜,三百册匿名小书经由商队、驿卒、僧侣之手,悄然送往各地书院、县学、私塾。
有人打开一看,竟全是账目分析与破译方法,附带一张简易水印识别卡——只需斜光一照,便能看出“文渊书坊”纸张上的暗纹编号。
与此同时,大理寺评事周怀安被一道圣谕推到了风口浪尖。
“查清账本泄密源头。”刑部尚书亲自传话,语气淡漠,“务必速结。”
他领命回衙,翻开缴获的一本《百姓也会算术》,指尖忽然一颤。
那上面用来比对印章的拓片,竟与他父亲三十年前经手的一份盐税文书印痕惊人相似。
他猛地起身,翻出家藏旧档,在昏灯下反复比对——弧度、缺口、边角磨损,分毫不差。
那是他父亲一生洗不清的“污点”:曾被迫签署假账,换来全家性命。
事后父亲郁郁而终,临终只说一句:“我不是贪官,我只是不敢反抗。”
可现在看来,那枚印,根本就是被人动过手脚的模子。
他连夜寻访京城老刻工,几经辗转,终于在一个城南破院里找到了当年参与制印的陈伯。
老人白发苍苍,听到“文渊”二字时浑身剧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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