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别怕,这次账本在我们手里(2/2)
他看完,未语,只抬手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明日朱雀街,我要满城都在读这本书。”
“是。”赵九龄退下。
萧澈久久不动,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苍白如纸,却又深不可测。
而在大理寺偏院,周怀安正伏案批卷。
忽有风穿窗而入,案上文牍轻颤。
他起身欲关窗,却见脚边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布包。
打开一看,是一叠纸张,字迹陌生,内容却让他瞬间僵住。
他下意识摸向袖中印章盒,又想起什么,停顿片刻,提笔欲写呈报文书。
笔尖悬在纸上,墨滴缓缓渗开。
父亲临终那夜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有些真相……不是不能说,是说了,就没人能全身而退。”晨光未至,监察院外的石阶已被露水浸得微湿。
周怀安站在门前列队的人群前,手中捧着那只封泥完好的檀木匣,指尖微微发颤。
匣中是《利益分润簿》节选与他亲手誊录的核对记录——三处印章印痕皆与户部存档原件吻合,笔迹比对亦出自同一人之手,连墨色深浅、纸张批次都一一对应无误。
这不是伪造,是活生生剖开的朝廷腐肉。
他原打算将证据递入大理寺正堂,走流程、等批复、由上而下查办。
可提笔写文书时,砚台里那滴迟迟不落的墨,却像父亲临终前闭不上的眼睛。
“吾一生清名,毁于一纸假账。”
当年父亲因主审盐税案被构陷,抄家罢官,病死途中。
罪证不过是一份篡改过的账底,盖着伪造的签押。
他亲眼看着那些真正贪墨之人高坐堂上,指着父亲说:“此等赃吏,死有余辜。”而他自己,只能低头接过贬书,不敢多言一句。
如今,他又站到了同样的岔路口。
若再按规矩来,这份证据会被压在层层公文之下,等它重见天日时,早已物是人非。
沈砚险些丧命,李崇义冒险取证,赵九龄夜探密室……这些人赌命换来的真相,岂能再葬送于“程序”二字?
他最终没有走进大理寺。
而是连夜赶往监察院,在卯时三刻,亲自将木匣交到值夜御史手中,并附上一封辞官书:“宁负乌纱,不负良心。”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
片刻后,有人低声念出那十个字,声音不大,却如风穿林。
紧接着,天光渐亮,台阶下竟陆续有人影出现。
先是两名小吏模样的男子,手持泛黄账册,自称来自户部稽查房;随后一名老书办拄拐而来,怀里抱着用油布裹了三层的卷宗;再后来,连穿着粗布短褐的民间账房也来了,口音南腔北调,却都说着同样的话:“我们手里也有这样的东西。”
他们带来的材料五花八门,但核心一致:世家瞒报田亩、勾结官员注销户籍、以“祭祀”“义庄”之名侵占屯田,甚至有地方府衙成套伪造灾民名录,虚领赈银十年不止。
监察院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不是告御状,不是喊冤,而是自发举报,带着证据,排起了长队。
与此同时,宫门外已是人声鼎沸。
萧澈卧于听雪斋内,窗外细雪飘落,炉火将熄未熄。
他本因旧疾复发不宜见风,此刻却撑着手臂缓缓坐起,目光透过半掀的帘幕望向宫城方向。
喧哗声随风传来。
百姓举着刊印的《赋役总录》,还有不知何处流出的《退赔测算单》,上面列明每块被吞田地应返还多少粮税、多少劳役补偿。
有人痛哭,有人怒吼,更多人只是沉默地站着,手中纸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苏锦黎掀帘而入,眉梢带霜,语气却稳如磐石:“安国公昨夜紧急变卖三处庄子,买方通过三家钱号过账,最终资金流向岭南。”
萧澈闻言,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也是破绽。
他提笔蘸墨,写下一道密旨,字迹清峻有力:“着审计使即刻进驻安国公府,按《利益分润簿》所列项目,逐项核查过去二十年进出账目。”
墨迹未干,远处钟鼓楼忽响晨钟,一声接一声,荡过皇城,惊起飞鸟无数。
仿佛天地也在回应:这一回,轮到他们被算总账了。
西厢书房内,炭盆轻燃。
苏锦黎翻开三处被售庄产的地契副本,一页页看过,直至最后一张。
她指尖停住,落在买方落款处——
“广南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