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你想听真话,还是想活命(2/2)
可谁又能保证,真相本身不是另一种谎言?
她抬头看向窗外,天边已有微光。
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而他们,必须决定——是要做执灯者,还是纵火人。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通报声。
“沈主事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苏锦黎看着那扇即将开启的门,指尖轻轻抚过竹筒边缘。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有些选择,一旦做出,便再无回头之路。
而此刻,有人正试图找到第三条路。
沈砚踏入书房时,肩头还沾着夜露。
他将油纸伞靠在门边,未等落座便直视苏锦黎:“王妃,属下有一策——可止血,不破局。”
烛火映在他清瘦的脸颊上,那双曾因冤案蒙尘、如今重获清明的眼睛里,燃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冷静。
“剪。”他说,“只留财务往来,删去‘皇帝默许’四字。”
苏锦黎指尖一顿。
“把录音里关于永宁寺二十万两、分账私库的部分单独截出,以匿名方式投递都察院与京报坊。百姓恨贪官,不恨皇权。只要让他们看见钱是怎么被吞的,就会自发追责林氏、追查药税弊案。而太子……”他顿了顿,“仍可解释为监管不力,而非谋逆主使。”
赵九龄眉头紧锁:“一旦东宫反咬我们篡改证据呢?”
“那就让他咬。”沈砚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百姓不会在乎真假全貌,他们只关心自己是否受害。若连这点残缺真相都不敢放,便是默认天下无公道可言。”
话音未落,魏箴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这位掌印太监一身墨色袍服,手中拂尘轻摆,眼神幽深如井。
“沈主事说得动听。”他缓缓开口,“可陛下呢?他若得知你们敢私自裁剪天家秘语,哪怕一字一句,都会觉得江山动摇。到那时,不是太子倒台,是你们——连同新政派,一并被碾成灰。”
空气骤然凝滞。
李崇义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此时忽然冷笑一声:“不如更干脆些——让太子‘暴毙’。查不出毒源,只说是积劳成疾。他若死了,账也好算,火也好灭。”
满室死寂。
连风都停了。
苏锦黎没有说话。
她看着案上那支竹筒,仿佛能听见里面流淌过的低语——太子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发寒。
她想起那些跪在朱雀门前的老农,捧着发霉的药渣哭诉;想起疫区孩童眼窝塌陷的模样;想起萧澈母妃临终前写下的“柳”字,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像一道未尽的控诉。
真相不该是武器,也不该是祭品。
可当它既不能全说,又不能不说时,人该如何选择?
她起身,走入密室。
夜已深。铜漏滴尽第三声,她独坐于暗处,面前摆着三样东西:
一是录音竹筒,藏着足以颠覆朝堂的原声;
二是伪诏底稿,萧澈暗卫数月来仿太子笔迹所造,只待时机便可反制;
三是药王像拓片,据传背面刻有当年御药监秘录的“七症录”,唯有特定药水涂抹才能显现文字。
她盯着它们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忽然间,她明白了。
真正的权力,从来不是揭开多少秘密,而是决定哪些真相值得被听见。
有些人需要正义来活命,有些人需要谎言来续命。
而治世之人,必须学会在两者之间划出一条能让多数人活下去的线。
她提笔,写下三封信。
第一封,青笺素封,送往户部沈砚府邸,内容仅八字:“明日辰时,开仓验药。”
第二封,赤纹封口,交由赵九龄亲传北镇抚司旧部:“护住永宁寺账册,不得焚毁。”
第三封,玄帛缠结,密封后由魏箴亲自送往宫中,无署名,内附一张烧了一角的黄绢——那是半张十年前先帝批阅过的药引单。
做完这些,她吹熄烛火,在黑暗中静坐至天明。
次日清晨,太子府急报入宫:太子昨夜突感心悸,呕血昏迷,太医束手,暂无法理事。
与此同时,京城各坊街口悄然张贴新告示。
白纸黑字,无署名,无印章,标题仅有八个字:
账已清,药已停,人未死。
无人解释何为“账”,谁断了“药”,是谁差点死去。
可百姓懂。
药秤碑前,第一根蜡烛被点燃。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不到半日,整条长街灯火如河,蜿蜒至城南。
苏锦黎站在城楼之上,风吹起她的衣袖,远处万家灯火映在她眼中,像一片流动的星海。
萧澈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脸色依旧苍白,却已收起了剑。
她轻声问:“你说……他们现在活得更好了吗?”
风穿过楼宇,卷走余音,无人应答。
而在城西某处深巷,一只乌鸦扑棱飞起,掠过废弃钟楼。
那锈迹斑斑的晨净钟,已有三年未曾响动。
此刻,其内部机括却微微震颤了一下,仿佛某种沉睡之物,正被无形之手缓缓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