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活碑不说话,可名字会流血(2/2)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把签子紧紧攥进掌心,直到边缘割破皮肤。
回府后,她亲自拓印《玉牒副录》所有内容,原件密封,连夜送至萧澈书房。
而后,她独自坐在灯下,铺开一张素纸,提笔绘图。
线条一道道延伸,勾勒出皇陵地宫结构——那是她根据多年查访与古籍拼凑而成。
七个密室位置被逐一标注,每一处都可能是被藏匿的证人、幸存者,或是更多不可见光的秘密。
窗外雨停,天边微白。
她吹熄蜡烛,站起身,望向东方。
柳氏坟前第三棵槐树……
坟前第三棵槐树孤零零立在坡上,树皮皲裂,枝干歪斜。
她亲自执锄,一寸寸挖开泥土。
婢女劝她歇手,她只摇头:“这一锄,是替那些从未活过的人掘的。”
挖至三尺深处,铁器磕上硬物。
陶瓮露出一角,青灰色,封口以蜡,早已被树根缠绕。
掀开刹那,一股陈年腐气弥漫开来。
瓮中三具婴孩骸骨蜷缩如初生,细弱指骨交叠胸前,颈间各系一条褪色布条——苏、崔、李,字迹用朱砂点写,针脚细密,像是母亲亲手缝上。
苏锦黎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枚“苏”字布条。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孩子,是皇室暗中培育的“备胎”。
一旦正统皇子夭折或不稳,便择其一替换入宫,伪造玉牒,瞒天过海。
而柳氏之子若真曾存活,或许也曾被列在这瓮中命运之间——只是因那一声啼哭太响,眉心朱砂太明,才侥幸未被抹去名姓。
她闭了闭眼,喉间发涩。
不是悲,是怒。
这天下,竟将人命当作可更替的器物,连哭声都成了罪过。
“收敛吧。”她低声说,“不必惊动官府。送药王庙侧殿暂厝,我要他们有个遮风的地方。”
两名婢女含泪应下,小心翼翼将骸骨取出,以白绢包裹。
苏锦黎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覆在最后一具尸骨之上,又取笔墨,在木牌上写下八字:
“此中有骨不知姓,人间曾有母亲疼。”
无名碑立起时,日影西斜。
风吹过荒原,卷起几片枯叶,仿佛低语回荡。
消息不知如何走漏,不过半日,竟传遍京城。
数十户曾失婴之家闻讯赶来,有的抱着襁褓空衣,有的捧着旧鞋小帽,在碑前跪倒痛哭。
有人嚎啕:“我儿生下来会笑,被人说是‘冲撞贵人’,接生婆连夜被带走……原来他不是死了,是被人换了去!”也有人喃喃:“我不求见尸骨,只求知道他有没有吃过一口娘的奶……”
哭声震野,连远处守陵人都惊动了。
当夜,七王府书房烛火未熄。
萧澈立于案前,手中檀木匣缓缓开启,《玉牒副录》静静躺在其中。
七名心腹大臣列坐两侧,屏息凝神。
他抽出一卷黄帛,置于烛焰之上。
火舌轻舔纸角,字迹渐次焦黑,化为灰蝶飘落。
“王爷?!”一人惊起。
“证据烧了?”另一人难以置信。
萧澈眸光冷冽,声音却不急:“真相若藏在一张纸上,那它早就该死了。我要的是人心听见,而不是眼睛看见。”
他抬眸扫视众人:“三日后,太庙‘正名祭’。裴文昭将代表大理寺宣读《宗嗣辨诬疏》,百官与百姓皆可入场见证。届时,我会放出先皇后遗诏残篇,借‘天象感应’为引,让天下人自己问一句——谁才是真正的血脉?”
话音未落,窗外檐角微响。
一只纸鸢掠空而去,尾翼漆黑,形如乌鸦。
赵九龄推门进来,低声道:“东宫最后的密探,刚翻墙离开。”
萧澈望着那远去黑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让他报上去。我要整个皇宫都知道——”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落下:
“名不正,则言不顺。”
烛火跳动,映着他半边脸隐在暗处,宛如蛰伏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