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纸雪落处,无人全身而退(2/2)
那一夜,他伏案至天明,终将《寒髓散流向图》亲自呈交,并在备注栏添上一行小字:“取药人多托宫婢代领,名录可查尚衣局支领簿。”
线索,就此闭环。
晨光微露时,七王府密室中,苏锦黎接过崔明远呈上的《乾元历议残卷》,指尖抚过焦痕边缘。
她未语,只是抬眼看向萧澈。
他站在地图前,神情莫测,仿佛早已预料一切。
“天要帮我们。”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却坚定,“那就不能再让任何人,把‘天意’说成‘叛逆’。”
外面,风渐止,云层裂开一线。
昨夜焚毁的名单已成灰,但新的证据正在汇聚,如同暗流汇海,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掀起滔天巨浪。
而在太常寺礼台之上,一块空白的石碑静静矗立,等待铭文。
太常寺礼台之上,晨光初透,雾气未散。
苏锦黎立于石碑前,一袭素色长裙不染尘埃,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步摇,清冷如霜。
她身后,崔明远捧着《乾元历议残卷》,指尖仍带着雨水的湿意。
台下百官肃立,有钦天监同僚、礼部属官,也有闻讯赶来的御史与学士。
百姓则围在阶下巷口,踮脚张望。
说书人支起小案,笔墨已备,只等摘录金句。
苏锦黎缓缓开口,声不高,却字字清晰:“昨夜钟楼十三响,非丧乱之兆,而是天地共愤。”
人群微动。
她不疾不徐,引《周礼·春官》曰:“大灾异者,必有积怨于下;若天无声,则世道沉沦。”又据《太玄经》断言:“极阴反阳,哀钟自鸣,非报死,乃除秽。”
崔明远上前一步,取出星晷与铜仪,在台上布列阵位。
他将昨夜观测数据一一对照,推演至子时三刻——那一刻,北极偏移半度,荧惑逆行入紫微垣,日月夹角恰合“启明之轨”。
“此象千年仅见。”他声音低沉却有力,“更奇者,其与先帝驾崩之夜天象完全对称:彼时星辰坠落,铜雀静默;今夜铜雀折翼,星辰升腾。一死一兴,一堕一启,岂是巧合?”
台下一片死寂。
有人低头翻查随身携带的历书,有人互视惊疑。
一名老学士喃喃道:“若真是‘镜像重临’……那便是天命更迭之征。”
苏锦黎接过话音,淡淡道:“历法者,承天而治。今主政失德,赋役苛暴,民不聊生。天降异象,非为警示,实为涤荡浊世。”她目光扫过人群,“我们焚的是名单,留下的却是真相。从今日起,不必再问谁该活、谁该死——天,已经替我们做了选择。”
话音落下,崔明远点燃火盆,将一份誊抄的《哀极钟考》投入其中。
纸灰飞扬,如雪纷落。
坊间立时沸腾。
不到两个时辰,街头巷尾已有新词传唱:“十三响,洗朝纲;七王出,天下康。”茶肆酒楼争相传诵,连宫门口的小贩都在吆喝“新运来了”。
深夜,雨又起。
萧澈正在书房批阅西南密报——苗疆部族蠢动,疑似世家暗中输粮资敌。
忽地,院中铜铃轻响三声,短促而急。
他搁笔起身,推门而出。
苏锦黎站在檐下,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手中紧攥一方丝帕,边缘已被血浸透。
她抬手递来,掌心三个炭笔写就的字,触目惊心:
谢嬷嬷。
萧澈瞳孔骤缩,指节瞬间发白。
这个名字,埋在他心底二十年,像一根锈蚀的钉子,从未拔出。
母妃临终前最后一句话,便是唤她名字。
后来宫中传言她随先皇后殉葬,可他知道,那是假的。
皇陵深处有秘道,有活囚,有不能见光的孩子。
他盯着那方染血的帕子,喉头滚动了一下。
远处屋脊黑影掠动,三道、五道,悄无声息逼近。
赵九龄的身影已在院墙外浮现,刀未出鞘,杀意已凝。
萧澈一把将苏锦黎拉入屋内,反手关门,低声说道:“他们终于怕了真正能改写血脉的人。”
烛火被风带得一晃,在墙上投下两人交叠的身影,仿佛命运在此刻终于撕开一道裂缝。
屋外雨声如注,屋内沉默如渊。
片刻后,苏锦黎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破玉佩,一角刻着模糊的云纹。
她没说话,只是放在案上。
萧澈看着它,良久,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