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没人追她了,因为她走成了风的样子(1/2)
雨丝顺着斗笠竹篾滚进青衫领口时,苏锦黎才惊觉自己站在碑前太久。
石碑上的简谱被雨水冲得发亮,三年前有女子教我们,声音比刀剑活得久那行小字里,字的最后一竖被刻得极深,石粉还沾着新凿的痕迹。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到粗粝的石纹,像触到当年在破庙教村民用陶片摩音时,那些粗糙却温热的手掌。
怀里的旧布巾被体温焐得发软。
这是她初入萧澈府时,替他擦咳血用的帕子,后来染了药香,又沾过南疆孩童的糖渍、边境士兵的血渍。
此刻她解下布巾,系上碑旁老槐的枝桠——槐叶上的水珠正顺着布角滴落,将山不说高,自有回响的织纹晕染得愈发清晰。
阿姐!
身后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唤声。
苏锦黎转身,看见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油纸伞跑近,怀里还抱着个缺了口的陶哨,阿爹说您要走,让我把这个给您!
陶哨塞进她掌心时带着体温。
苏锦黎认出这是去年教村人烧窑时,自己捏坏的那批坯子之一——当时嫌火候没到,随手丢在土堆里,不想竟被捡去烧制成了哨。
阿爹说,您教的哨声能传十里,可我们想让您听得到。小姑娘仰起脸,雨水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珠,等陶哨震碎了,我们就再烧新的,一直烧到...烧到风里全是您的声音。
苏锦黎喉咙发紧。
她蹲下身,替小姑娘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额发:不用等陶哨碎,风里已经有了。
小姑娘歪头:哪里?
你刚才喊我的那声。她指了指小姑娘怀里的陶哨,还有你阿爹烧窑时的锤声,村头老妇舂米的杵声,山涧流水的声音——这些混在一起,就是我要听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拽住她的衣袖:那阿姐要去哪?
还回来吗?
去该去的地方。苏锦黎站起身,斗笠边缘的雨帘模糊了小姑娘的脸,但你们记得吹哨就行,我在风里听着。
她转身时,老槐枝桠轻晃,系着的布巾被风掀起一角。
等她的青衫消失在山雾里,布巾地落进溪中,顺着湍流往下漂。
下游第一个渡口,洗衣的阿婆捞起布巾时,指腹擦过细密的织纹:这纹路怪得很,像...像当年七王妃教的摩音?她喊来识字的孙儿,两人凑在灶前用火折子照,果然在水痕里看出两行小字。
山不说高,自有回响;人不执灯,风也会亮。孙儿念完,阿婆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这是要咱们别怕黑呢。布巾被重新放回溪里,继续往下漂。
第二个渡口,打渔的老汉捡起时,船家的女儿正用芦苇杆吹《太平引》。爷爷你看!她指着织纹,和我吹的调子一样!老汉眯眼瞧了瞧,把布巾系在船帆绳上:往后行船,这就是灯。
等布巾漂到第三十个渡口时,已被二十户人家摸过、传过、念过。
有人在上面补了朵绣云,有人用炭笔添了只鸣蝉,最后被顺天府的差役捡去时,布角还沾着新染的蓝靛——那是染坊的阿巧听说布巾的来历,特意用刚晒好的靛青染的。
此时的长安城里,沈琅正站在传习所的银杏树下。
二十张粗木凳围成圆圈,圈中间堆着七八个陶哨、三面牛皮鼓、一摞竹板。
这是她主持的首次缄语大会——没有主位,没有官阶,连茶盏都是从百姓家借来的粗瓷。
我提议,该立座王妃祠。说话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学究,他拍了拍身边的鼓,七王妃救过我们的声,总得有个地方记着。
全场静默。风穿过银杏叶,吹得陶哨轻响。
突然,角落里传来清亮的哨音。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腮帮鼓得像两颗杏,吹的正是《太平引》初版——当年苏锦黎在破庙用竹板敲的那个调子,跑调得厉害,却带着股子脆生生的野气。
曲毕,少年挠了挠头:我阿娘说,王妃最烦别人给她立碑。
上回我在她院子里种了株石榴,她还说花红不过三年,声亮才是长久
圈里突然爆发出哄笑。
老学究摸着胡子笑骂:你这娃,倒把王妃的话记牢了!沈琅望着众人泛红的眼角,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玉哨——那是苏锦黎走前塞给她的,替我听着人间的响。
此刻哨身微微发烫,像有人隔着山水在敲。
那就定了。她拾起脚边的竹板,不立碑、不塑像、不纪年。竹板击在石墩上,要记,就记在陶哨里、鼓皮上、每声能传十里的吆喝里。
掌声像春潮般漫过银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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