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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金色的镰刀,沉甸的排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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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麦,打捆,割麦,打捆……时间在单调重复的“嚓嚓”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中流逝。金色的麦浪在镰刀下一点点退却,露出大片大片灰褐色的土地。田埂上,一个个金黄的麦捆像列队的士兵,整齐地排列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壮观。小普同割下的麦子少得可怜,但也学着父亲的样子,用麦秆打了根细细的小捆绳,把自己割下的歪歪扭扭的一小把麦子捆成了一个小小的、几乎不成型的“麦捆”,宝贝似的放在自己割的那一小垄尽头。

正午的太阳毒辣得能把人烤化。吴建军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头堆起的麦捆,抹了把汗,沉声道:“歇晌!回家吃饭!”

午饭后,只略作休息,下午的战斗又开始了。这次,除了割麦,还要运麦。吴建军把家里的排车(一种农村常见的双轮手拉车)拉到了地头。装车是个技术活。麦捆又大又沉,装不好,路上容易散架甚至翻车。吴建军先把几个麦捆交叉着立放在排车底部,形成稳固的“基座”,然后一层层往上码放。他码得极其讲究,麦穗朝里,麦茬朝外,一层压一层,相互咬合,像砌墙一样,确保重心稳固。他高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抱起沉重的麦捆,稳稳地举过头顶,准确地安放在排车合适的位置。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脊背沟壑肆意流淌。

小普同的任务是“递麦捆”。他吭哧吭哧地抱起一个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麦捆,踉踉跄跄地拖到排车边,努力举高递给父亲。吴建军弯腰接过,轻轻一托就放好了。小普同看着父亲轻松的动作,再看看自己累得通红的小脸和酸痛的胳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力气”。

排车装得像一座移动的小金山。吴建军在车辕上套好拉车的绳索,绳索的套子深深勒进他宽阔的肩膀。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双脚蹬地,古铜色的脖颈和手臂上肌肉虬结贲起,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嘿——!”那满载的排车,车轮碾过松软的田埂和坎坷的土路,发出沉重的呻吟。吴建军拉着车,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缓慢而坚实,每一步都在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汗水浸透了他整个后背,在烈日下蒸腾起淡淡的白气。

李秀云和小普同跟在车后,不时用手推一下车帮,帮着省点力。小普同看着父亲那被绳索深深勒进肌肉的肩膀,看着他那几乎与地面平行的、弓得如同虾米般的脊背,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天溜场时那沉重单调的“咕噜……咚……”声。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崇敬,悄然涌上心头。这沉甸甸的排车,拉的是金色的希望,也是生活最真实的重量。

麦捆被一车车拉回前院——那块被“大溜珠”溜得坚实平整的“铜镜”上。吴建军和李秀云开始垛麦垛。垛底垫上几层厚厚的、防潮的麦草,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麦捆一层层、一圈圈地往上码,麦穗一律朝里,确保雨水能顺着麦秆流下,不会渗入垛心。垛要垛得圆,垛得实,垛得透气,既要防雨,又要防止里面发热霉烂。这又是一门考验经验和耐心的技术活。

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铅灰色的云,遮住了部分阳光,空气变得更加闷热粘稠。吴建军抬头望了望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天,说变就变。”他沉声道,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了许多。李秀云也心领神会,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块厚实的蓝色塑料布。

果然,傍晚时分,西边天际隐隐传来了沉闷的雷声,像遥远的战鼓。风也骤然变得急促,带着一股土腥气。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快!盖塑料布!”吴建军一声低喝,如同命令。夫妻俩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合力展开那张巨大的蓝色塑料布。小普同也跑过来帮忙,拽着塑料布的一角。风很大,塑料布被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挣扎的旗帜。他们奋力将塑料布覆盖在已经初具规模、但尚未完全垛好的麦垛上。吴建军搬来几块沉重的石头,李秀云和小普同也找来砖头、木棍,死死地压住塑料布的边缘,不让风把它掀开。

刚把塑料布压严实,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很快就连成了线,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雨点敲打在蓝色的塑料布上,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嘭嘭”声,像无数面小鼓在敲打。

一家人躲进堂屋的屋檐下,看着外面滂沱的大雨。院子里,新溜的场院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更加光洁坚实。那被蓝色塑料布覆盖的麦垛,在雨幕中像一个沉默的堡垒,守护着里面金黄的果实。塑料布被雨水冲刷得透亮,能隐约看到

小普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蓝色堡垒。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天气对农活的巨大威胁,也第一次如此庆幸家里提前准备了这块塑料布。他想起父亲之前说的,村里打麦机和拖拉机很少,借到不知哪天。这些辛辛苦苦割回来、垛起来的麦子,在脱粒之前,就是他们全家最宝贵的财富,容不得半点闪失。

吴建军卷了根旱烟,蹲在门槛上,默默地抽着。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缓慢升腾。他看着雨中的麦垛,又看看外面被雨水冲刷的世界,眼神沉静,像一潭深水。李秀云拿来干毛巾,递给丈夫和儿子擦雨水。

“这雨,下透了好,”吴建军吐出一口烟,声音混在雨声里,“地不旱了,正好接着种晚茬。”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儿子身上,“麦子进了垛,心就踏实了一半。剩下的,就是跟老天爷抢时间,等着机器了。”

小普同用力地点点头。他小小的身体还残留着割麦递麦捆的疲惫和酸痛,手臂上被麦芒扎出的红点还在隐隐刺痒。但看着雨幕中那个被蓝色塑料布守护着的、父亲用肩膀一车车拉回来的金色堡垒,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疲惫、安心和隐隐自豪的感觉,在他心底悄然滋生。这沉甸甸的麦收,这金色的镰刀,这勒进父亲肩膀的绳索,还有这守护希望的蓝色塑料布,都像一枚枚滚烫的印章,深深地烙进了他刚刚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稚嫩的心田里。屋外,雨声哗哗,屋内,煤油灯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里轻轻跳跃,映着一家三口沉默而坚韧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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