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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尘埃未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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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日头悬在灰蒙蒙的天上,没有温度,像一张冰冷的面具。风依旧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和焦糊味,吹过西里村小学的院子,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院子里那几棵高大的老杨树,叶子蔫蔫地垂着,昨日的哗啦声变成了低沉的呜咽,仿佛也在为逝去的生命默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静默,连平日里最聒噪的麻雀也失了声息。

六年级的教室里,气氛沉重得能拧出水来。空气里还顽固地残留着昨日惊魂未定的气息,混合着粉笔灰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张二胖的座位空着,像一道无声的、巨大的伤口,刺眼地烙在每个人的视线里,也烙在心上。没人说话,连最细微的翻书声都消失了,仿佛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惊扰到某种看不见的悲痛。吴普同盯着摊开的语文课本,《小英雄雨来》的故事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上面的字迹模糊一片,脑子里翻腾的全是张磊哥憨厚的笑脸,是想象中轰然倒塌的教室,是担架上刺眼的白布。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甸甸的回响。王小军坐得笔直,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纸,但他强迫自己盯着黑板,只是握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林雪老师站在讲台前,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仿佛一夜未眠。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讲课,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带着巨大疲惫和沉痛的眼睛,缓缓扫过未及擦掉的那道行程应用题,像一个冰冷的讽刺。

“同学们,”她的声音异常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失去了往日的清亮和穿透力,“今天……不上新课。”她停顿了很久,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积攒着支撑下去的力气,“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失去了……我们西里村的张磊同学,还有很多镇中的老师和同学……”她的声音哽住了,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眼眶瞬间泛红,她用力眨了眨眼,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像受伤小兽的低鸣。

“血的教训,就在眼前。”林老师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悲壮的严厉和紧迫感,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安全”二字刻进每个人的骨头里,“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比考一百分都重要!从今天起,学校要彻底检查我们自己的校舍,排查一切安全隐患!同时,”她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在危险来临时,怎么保护自己,怎么最快地、最安全地逃出去!记住,是逃出去!活着出去!”

她的话像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惶恐的波澜。孩子们茫然又带着一丝求生的本能抬起头。排查?逃生?这些词对于他们来说,既陌生又带着关乎性命的、沉甸甸的分量,像突然压上肩头的巨石。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教室里的悲戚。校长陪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步履匆匆,神情凝重。打头的是村支书王德贵,他脸色依旧灰败,眼袋浮肿,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沉重。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沾满泥点、洗得发白旧工装、手里拎着沉甸甸大锤、尖头凿子和长长探杆的汉子——是村里手艺最好、也最较真的老瓦匠赵铁柱和他徒弟小六子。还有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色中山装、腋下夹着一个硬壳笔记本、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人,是大队负责管基建的会计老钱。他们的到来,带着一种肃杀的气息,让整个院子瞬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气氛变得更加肃穆,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仪式。

校长清了清嗓子,声音同样沙哑,带着一种强自镇定的疲惫:“王支书和大队的同志,还有老赵师傅,是专门来帮我们排查校舍安全的!大家先到院子里集合,按班级站好!老师们负责维持秩序!六年级的同学靠前站,仔细看,仔细听!”

孩子们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沉默地、带着深深的不安涌出教室,在狭小的院子里按照班级站成歪歪扭扭的几排。低年级的孩子依旧懵懂,带着好奇和一丝被气氛感染的紧张,怯生生地看着那些拿着奇怪工具的陌生人。高年级的学生,尤其是六年级的,则紧张地、几乎是带着审判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几排同样老旧、由大队部旧仓库和办公室改成的教室,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吴普同的目光下意识地、一遍遍地扫过自己班教室斑驳的土坯墙、歪斜的木质窗框、还有那几根支撑屋顶、粗壮却布满裂纹和虫眼的大梁,心揪得紧紧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王小军则微微蹙眉,眼神锐利地追随着老瓦匠赵铁柱的每一个动作,仿佛要从中学到什么保命的诀窍。

排查开始了。王德贵、校长、老赵和大队会计老钱,表情像结了一层寒霜,率先走进了离院子最近的一年级教室。林雪老师示意吴普同他们六年级的学生靠近窗户和门口,近距离“观摩”这关乎他们自身安危的审判。

老瓦匠赵铁柱果然经验老道,神情专注得像在雕琢一件传世珍宝,只不过他审视的,是关乎几十条小命的危墙朽木。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背着手,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猎犬,绕着教室外墙仔仔细细走了一圈,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锐利地扫过每一块砖、每一道墙缝、每一处墙角。他时而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捻起墙根处潮湿松软的泥土,放在鼻尖闻一闻,甚至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这个动作让孩子们一阵低呼),眉头皱得更紧;时而用锤子的木柄,或轻或重、极有节奏地敲击着不同部位的墙壁,侧耳细听那沉闷的回响,像是在聆听墙壁痛苦的呻吟。那“咚、咚、咚”的声音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像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鼓上,沉闷而压抑。

“支书,校长,你们看这儿,”老赵停在教室后墙靠近西北角的地方,声音低沉而凝重。他指着墙根下一条不太明显、却纵向延伸了将近半米的细缝,缝隙边缘的泥土颜色明显深于别处,“这缝看着不大,但颜色深,里头返潮厉害,手摸着都冰手。这不是简单的裂,是地基往外‘鼓’!”为了印证,他又抡起锤子,用中等力道敲击那缝隙上方和附近的几块砖,声音明显空洞发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噗噗”声,“听这声儿!里面怕是有不少砖都酥了,成了空壳子!这要是赶上连阴雨或者稍微大点的动静……”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王德贵和校长凑过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大队会计老钱赶紧翻开笔记本,用一支秃了头的铅笔,飞快地记录着:“一年级后墙西北角,地基下沉,墙体空鼓酥碱,严重!”

接着,老赵又让徒弟小六子搬来一架看起来同样饱经风霜的木头梯子,自己利落地爬上去检查房檐下的椽子和瓦片。他动作小心得像在拆解炸弹,用凿子小心翼翼地撬开几片布满青苔的黑瓦,仔细察看只见有些椽子已经发黑碳化,有明显的虫蛀痕迹,密密麻麻的小孔看得人头皮发麻;还有雨水长期浸泡留下的深褐色霉斑,像丑陋的疤痕蔓延;更有一处,两根椽子的连接处已经腐朽断裂,全靠旁边的檩条勉强支撑着。

“椽子糟透了!瓦片也松得像老太太的牙!这要是下大雨刮大风,保不齐哪片瓦或者哪根烂椽子就得掉下来!砸在脑袋上,那就是开瓢的祸!”老赵的声音不高,带着瓦匠特有的直白和沉重,却字字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头。院子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好几个低年级的孩子下意识地捂住了头。

排查从一年级教室开始,一间间进行。每检查完一间,老赵都会指出几处触目惊心的问题,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二年级教室:西山墙靠近屋顶的地方,一道裂缝足有手指宽,从外面能隐约看到里面的光线!老赵用探杆伸进去试了试,带出一缕缕朽木屑和灰土。

*三年级教室:窗户框严重腐朽,窗纸破了几个大窟窿,木质窗棂用手一掰就掉渣。老赵摇摇头:“这窗框,别说挡风,连个屁都挡不住,稍微用点力就能散架,碎木头扎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四年级教室:房梁虽然粗壮,但连接处的榫卯已经严重松动,老赵和徒弟小六子合力用撬棍轻轻一别,整个沉重的屋架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吓得屋里的老师尖叫着跑了出来。

*轮到六年级教室(也就是吴普同他们班)时,问题同样不少:后墙除了几道明显的裂缝,靠近讲台的地面有一块约半米见方的地方,踩上去感觉子小心地撬开几块破损的砖,露出了!老鼠在这夯土皮撑着!这地方人踩多了,保不齐哪天脚下一软就陷下去!要是塌的时候正好有孩子在上面……”

每一次问题的发现,都伴随着老赵清晰而冷酷的分析、王德贵和校长越来越铁青的脸色、以及大队会计老钱在小本子上飞速记录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孩子们的心也跟着一次次揪紧,沉入谷底。原来他们每天读书、嬉闹、被老师训斥的地方,看似平静安稳,却隐藏着这么多看不见的、足以致命的陷阱!张磊哥的影子,镇中那堆吞噬生命的废墟景象,和眼前这些裂缝、朽木、空洞诡异地重叠在一起,带来更深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这不再是别处的惨剧,危险就潜伏在他们每天坐着的凳子

吴普同看着老赵师傅撬开那发空的地砖,露出在棉花上,随时可能坠落。他脸色煞白,手心全是冰冷的汗,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旁边王小军的胳膊。王小军也罕见地没有挣脱,他的脸色同样难看,嘴唇抿得死紧,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黑洞,又迅速扫视着头顶的房梁,像是在计算如果塌下来,自己该往哪里躲。

排查持续了大半个上午,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当老赵他们终于从最后一间教室(五年级)出来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沉重,如同背负着千斤巨石。大队会计老钱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页,每一页都像一份沉甸甸的死亡通知单。

校长站到院子中央,面对着沉默得如同雕塑般的师生和神情凝重的村干部,声音沉重得像是从地底传来:“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校舍年久失修,隐患……触目惊心!”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感谢王支书、老赵师傅和大队的同志帮我们查出了问题!大队会尽快想办法,该修的修,该加固的加固!勒紧裤腰带也要弄!”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而急迫,“但是——在修好之前,我们自己要学会保护自己!现在,全校进行紧急疏散演练!这不是游戏!这是保命!”

演练的命令来得突然而沉重,老师们都有些手忙脚乱,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压力。林雪老师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压下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清晰、有力:“六年级同学注意!听我口令!如果……我是说如果,发生紧急情况,比如地震,或者……或者房子有异响、掉土,需要立刻撤离!记住,是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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