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新生(1/2)
一九四二年二月五日,桂北连绵的群山在晨曦中显露出墨绿色的轮廓,如同沉睡巨兽的脊背。黛——或者现在该称呼她为“阿秀”,这个在路引上墨迹未干的新名字——正艰难地跋涉在一条被晨露打得湿滑的山道上。她身上那套靛蓝色土布衣裤早已被荆棘刮出数道口子,露出稀薄的空气和连日的疲惫像两块巨石压在胸口。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穿,用破布勉强缠裹的脚底传来钻心的刺痛。她从澳门带来的干粮已在两天前耗尽,此刻全凭意志力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向前挪动。
这是她进入广西苗疆腹地的第四天。与澳门那种隐藏在市井喧嚣中的危机不同,这里的危险是原始而直接的——陡峭的悬崖、密林中可能存在的毒虫猛兽、变幻莫测的天气,以及更可怕的、对陌生外来者根深蒂固的戒备。她不再是那个在书斋中解读古籍、在密室里破解密码的陈黛,她必须像一个真正的山民一样,与这片土地搏斗,学习它的规则,祈求它的接纳。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不得不扶住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才勉强没有栽倒。胃里空得发慌,眼前阵阵发黑。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走到地图上标注的那个、据说与古老星图传承有关的苗寨。她怀疑“账房”的计算是否出了错,将她派往这条绝路。更深的怀疑指向自身:离开熟悉的战场,抛弃擅长的技能,像个原始人一样在这蛮荒中挣扎,这真的是“守夜人”该做的事吗?这真的能守护什么文明火种吗?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诗经》中的句子莫名浮上心头,却更添悲凉。她的“忧”与“求”,在这片沉默的群山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就在她几乎要被疲惫和怀疑吞噬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倚靠的那棵大树的树干。那里,在一片斑驳的苔藓和裂纹间,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几乎与树皮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那不是一个随意的划痕,而是三个相互嵌套的圆圈,中心点着一个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小凹坑。
黛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强撑着凑近,用颤抖的手指仔细抚摸那个刻痕。是了!这是《山河社稷秘契》残卷中,用于标记“友善”或“可接近”区域的辅助符号之一,通常出现在靠近守护者聚居点的地方!这个符号并非精确的地图坐标,而是一种古老的、充满隐喻的“路引”,意味着她已进入某个隐秘网络的感知范围,并且未被视作威胁。
一股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重新燃起的希望的热流,瞬间冲垮了疲惫与绝望筑起的堤坝。她几乎是贪婪地辨认着那个简陋的符号,仿佛它是暗夜中唯一可见的星辰。这不是幻觉,“守夜人”的脉络真的延伸到了这片看似与世隔绝的土地!
这微弱的确认,给了她继续前进的力量。她沿着山势,更加留意周围的自然标记——一块形似卧牛的巨石,一处分岔路口特定形状的灌木……这些看似寻常的景象,在秘契的解读体系下,都成了无声的指引。
黄昏时分,当她几乎耗尽全力翻过一个长满毛竹的山坡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苗寨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吊脚楼掩映在苍翠的竹林和薄暮的炊烟中。寨子前的空地上,竖立着一根高大的、雕刻着日月星辰和奇异鸟兽图案的图腾柱。最让她瞳孔收缩的是,图腾柱顶端,并非传统的牛角或鸟形,而是一个用整块黑石雕琢的、抽象的龟蛇缠绕形象——玄武!
她找到了!不仅找到了地图上的苗寨,更找到了与“玄武之契”直接相关的明证!
她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深吸一口气,向着寨门走去。寨门旁站着几位身穿绣花百褶裙、头戴沉重银饰的苗族妇女,正用好奇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狼狈不堪的外来者。
黛停下脚步,没有贸然开口。她回忆着林婆和“账房”的教导,以及秘契中关于与特定守护者族群接触的记载。她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露出手腕内侧——那里,她用沿途采集的某种植物汁液,临时绘制了一个简易的、与那棵树上刻痕相呼应的三圈嵌套图案。同时,她微微躬身,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她临时学来的、表示友好和求助的苗语短句说道:
“来自远方的迷路人,寻求一口水,和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屋檐。”
她没有直接亮出玄武令或提及任何敏感词汇。她需要先获得最基本的接纳,观察,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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