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深渊里的光（2/2）

报警？她脑子里闪过第二个念头。可一个空号，几句模糊的、构不成直接人身威胁的话语，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警方大概率只会记录在案，无法立案侦查。

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场绑架案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它只是狡猾地潜伏了起来，并且，可能伴随着更深、更肮脏的恶意。

犹豫再三，指尖在通讯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周铭。目前，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既拥有足够能力和资源去调查，又不会直接刺激到陆辰言的人。

半小时后，学校后门一家僻静咖啡馆的角落。

周铭听完林栀尽量保持冷静的复述，平日里总是挂着三分不羁笑意的脸上，此刻像是结了一层寒霜。他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咖啡杯的杯耳，指节微微发白。

“空号……针对性太强了，摆明了是冲着辰言来的。”周铭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而且，他对你们最近的状况，对辰言受伤的具体位置，似乎摸得很清楚。”

“会不会是……那两个人的同伙？警察不是说，可能还有漏网之鱼吗？”林栀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抑制不住的后怕。

“不能排除。”周铭沉吟着，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也许更麻烦……”他顿了顿，似乎在谨慎地选择措辞，“辰言他们家的情况，你知道的，比较复杂。陆叔叔生意做得大，树大招风，商场如战场，未必没有结下过什么梁子。有些手段，比我们想象的要脏。”

这个猜测让林栀的心直直地往下坠。如果不仅仅是简单的绑架案余孽报复，而是牵扯到更复杂、水更深的商业恩怨，那事情的复杂和危险程度，将远超她的想象。

“先别告诉辰言。”林栀抬起头，恳切地看着周铭，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他的伤，还有情绪，好不容易才……”

“我明白。”周铭点头，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最近自己一定要格外小心，尽量不要落单，不要去人少偏僻的地方，随时保持手机畅通。”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款式很普通的备用手机，推到林栀面前，“这个你先拿着，里面只存了我的号码，设置了一键拨号。平时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别离身。”

林栀接过那部轻薄的手机，感觉手心沉甸甸的，仿佛接过的是一份沉重的托付。周铭如此谨慎的安排，恰恰从侧面印证了事态可能比她感觉到的还要严重。

“谢谢您，周铭学长。”

“跟我还客气什么。”周铭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扯了扯嘴角，但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保护好你，就等于保住了那家伙的半条命。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上次那种场面了。”他指的是绑架案后陆辰言那段时间近乎自毁的疯狂状态。

陆辰言从实验室回来时，已是晚上八点多，窗外夜色浓重，路灯在雪地上映出昏黄的光晕。

他推开寝室门，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林栀正坐在书桌前，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她似乎正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

“我回来了。”他关上门，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

林栀像是被轻微惊动，转过头，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速度快得几乎有些不自然：“回来啦！实验室的事情顺利吗？是不是那个新算法有突破了？”

她站起身，像只试图表现得很欢快的小鸟，迎上来接过他脱下的带着寒气的羽绒服，动作流畅地挂到衣架上。

可陆辰言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垂眸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掠过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扫过她嘴角那抹弧度略显刻意的笑容，最后定格在她下意识蜷缩又很快松开的手指上。

“栀栀。”他唤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栀挂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背影有瞬间的僵硬。

“你今天晚上，从我离开到现在，下意识看了门口方向二十三次。”他平静地陈述，语气没有波澜，像是在念一组实验数据，“我推门进来前，在门外听到你的呼吸频率，比正常状态下快了接近百分之二十。而且，你刚才打的那段文档，有七个明显的拼写错误。”

林栀的身体彻底僵在原地。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他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甚至记住了她平常的打字习惯。在他面前，她的所有伪装都无所遁形。

她张了张嘴，想再用“看书久了眼睛花”或者“担心你回来晚”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但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的清澈眼瞳，所有预先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陆辰言向前一步，伸出手，指尖带着室外沾染的微凉，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告诉我，”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深海，能吸纳她所有翻涌的不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他的注视和触碰下，林栀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终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一个月来积压的恐惧、接到电话后的惊慌、对未知威胁的担忧……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鼻尖发酸。

“……下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断断续续地将那个空号、那个沙哑诡异的声音、那些充满恶毒暗示的话语，尽可能地复述了出来。

随着她的讲述，陆辰言捧着她脸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眸色深处仿佛有冰冷的风暴骤然凝聚，锐利得骇人。但那只是一刹那，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很快，他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静，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底下酝酿着什么。

听完她的叙述，陆辰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动作小心地避开了她曾经受伤的左臂，也将自己右肩胛的伤处隐藏得很好，用一个看似完整、实则彼此都留有缓冲空间的姿势，给予她一个坚实可靠的港湾。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我已经告诉周铭学长了，他说他会去查。”林栀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声音还带着哭腔。

“嗯。”陆辰言应了一声，对这个安排并未感到意外，也没有丝毫责怪她隐瞒的意思。他了解她的用心良苦，也完全信任周铭的能力和立场。

“他让你……一定要小心点。”林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陆辰言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

“我知道。”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双琉璃色的眼瞳里，却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淀了下来，不再是事件发生后的那种带着创伤痕迹的应激性警觉，而是一种……更为冷静、更为深邃、也更为锐利的戒备与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