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稿酬从优(2/2)
他是淮南安插在歙州的探子头目。
当他看到那份报纸的头条时,魂都快嚇飞了!
他立刻派出手下所有的探子,不惜一切代价搜罗这份报纸。
可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根本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地看著,那些不识字的贩夫走卒,在听完说书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议论著。
“听见没那淮南的新主子,是杀了旧主子才上的位!”
“嘖嘖,真是狼心狗肺!”
“这种人当家,咱们淮南的亲戚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流言,已经如同瘟疫般,开始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蔓延。
而他,无能为力。
“必须……必须立刻將这份报纸送回广陵!让主公早做准备!”
货郎男子不再犹豫,他从怀里掏出那份他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报纸,用油布层层包好,塞进一个特製的竹筒里,用火漆封死。
他转身,对著角落里一个同样打扮成苦力模样的手下,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沉声命令道。
“甲字一號令!你即刻出城,换乘快马,日夜兼程,不计任何代价,务必在三日之內,將此物亲手交到主公手上!”
“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告诉主公,歙州刘靖……其心可诛!”
那手下接过竹筒,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转身便没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
夜,进奏院內,灯火通明。
林婉看著案头雪片般匯集而来的报告,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
有欣喜,有振奋,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后怕。
就在这时,她的兄长林博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著难以掩饰的忧虑与惊恐。
“婉儿!你……你们疯了不成!”
他一把將一份《歙州日报》拍在桌上,手指死死地按著那行“徐温弒主”的標题,声音都在发颤。
“这……这无异於直接向淮南宣战!我等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主公为何要行此险招!”
林婉看著兄长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是平静地为他倒了一杯凉茶,示意他坐下。
“兄长,你先冷静。”
林婉的声音带著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说实话,我起初也与你一样惊恐。这並非我们的原定计划。”
林博一愣:“什么意思”
“原稿中,我们准备的头条是『淮南易主,徐氏掌权』,措辞相对温和,只陈述事实,不加评判。”
林婉回忆起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有余悸地说道:“可就在昨夜子时,主公突然派亲卫送来一道手令,上面只有一句话——『头条更名,直指弒主』。”
“当时我以为是主公酒后失言,或是太过冒险,还想派人去確认。可军令如山,不容置喙。我……我只能硬著头皮换了版。”
“今天一整天,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生怕淮南的探子將消息传回,引来徐温的雷霆震怒。”
林博听得冷汗直流:“那……那主公这岂不是……”
“是行险,是兵行险著!”
林婉的眼中,突然亮起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光芒!
她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我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直到刚刚看到这些呈报,我才恍然大悟!我等凡夫俗子,看到的只是风险,而主公看到的,却是风险背后那万丈光芒的收益!”
“兄长你想!徐温最怕的是什么就是这『弒主』的污名!”
“我们把它捅出来,他若因此开战,便是向天下自认其罪,届时淮南內部必將大乱。”
“所以,他不仅不敢打,反而要笑脸相迎,捏著鼻子认下这个哑巴亏!”
“主公这一手,名为行险,实为攻心!他用一张报纸,就废了徐温动武的胆气,还將他拖入了无穷无尽的內部猜忌和清洗之中,为我们爭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林博目瞪口呆,他被妹妹这番推论彻底镇住了。
林婉越说越激动,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將所有的点都串联了起来。
“还有!为何要用如此耸人听闻的標题为的,就是在全天下人心中,为《歙州日报》立威!”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们,敢说真话!这份权威,千金难换!”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林婉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著桌子,看著那份报纸,眼神中充满了对刘靖那鬼神莫测心术的无尽敬畏。
“主公昨夜那道看似鲁莽的军令,根本不是失误,而是他早已算好的惊天妙手!他算准了徐温的反应,算准了市场的狂热,甚至算准了天下士子的心思!”
“我等还在忧心忡忡地计较著一城一地的得失,主公他……他是在制定新的规则啊!”
林博“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如梦初醒。
他终於明白,自己和那位年轻刺史之间的差距,已非道里计。
与此同时,刺史府,书房內。
刘靖正独自一人,对著烛火,眉头紧锁。
他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著,显露出內心的焦躁。
昨夜,他审阅完林婉送来的最终版样稿后,確实觉得“淮南易主”这个標题太过平淡,缺乏衝击力。
於是,他借著几分酒意,大笔一挥,写下了“直指弒主”的批註,派人送了过去。
可酒醒之后,他便有些后悔了。
此举太过激进,无异於將自己这艘刚出港的小船,直接开到了惊涛骇浪之中。
他一整天都在等消息,等的不是捷报,而是淮南边境的急报,甚至已经做好了徐温派兵压境的最坏打算。
就在这时,朱政和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著一种难以置信的古怪神情。
“主公,进奏院林院长呈上《日报》发行首日纪要。”
刘靖心中一沉,缓缓展开那份匯集了全城反应的报告。
“商贾疯抢……士绅昏厥……士子狂喜……探子急报广陵……”
他逐字逐句地看著,脸上的凝重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愕然,是惊异,最后,化为一抹哭笑不得的释然。
阴差阳错,歪打正著。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片刻后,林婉求见。
她一进门,便对著刘靖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眼中满是敬畏与狂热。
“主公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婉,拜服!”
刘靖看著她那副“我已看穿一切”的表情,心中瞭然。
他微微一笑,將所有的意外与后怕都藏在了心底,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缓缓说道。
“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说罢,他目送林婉离去。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但一个真正的霸主,从不將命运寄託於虚无縹緲的运气之上。
他要做的,是让这份“运气”,变成一个真正深思熟虑的布局!
他对著门外沉声喝道:“来人!请青阳先生速来见我!”
不多时,青阳散人悄然而至。
刘靖没有废话,直接將那份《日报》纪要推到他面前。
青阳散人看完,眼中同样闪过一丝惊异,隨即抚须笑道:“恭喜主公,此乃天命所归,王霸之道。”
“先生,奉承话就不必说了。”
刘靖的眼神冰冷如铁,他指著舆图上广陵的位置。
“既然火已经点起来了,那我们就要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立刻启动所有潜伏在广陵的暗子,告诉他们,从现在起,放弃一切刺探军情的任务。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散播谣言,激化矛盾!”
“我要让『徐温弒主』这四个字,变成一根扎进淮南君臣心里的芒刺!一根看不见、摸不著,却日夜折磨,让他们食不甘味、寢不安席的芒刺!”
“我要淮南,从內部自己乱起来!”
青阳散人闻言,心神剧震。
他躬身长揖。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