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集体户的日子（2/2）

食堂同样是简陋的土坯房，里面摆着几条长长的粗糙木桌凳。气氛和火车上、宿舍里一样压抑。大师傅抬上来一大筐黄澄澄的窝窝头，还有一大桶清澈见底、飘着几片可怜白菜叶的汤，以及一小盆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这就是他们在北大荒的第一顿正餐。

“这是……这是什么？”李晓芳看着那粗糙得能看清玉米颗粒的窝窝头，手指都不敢碰。

“玉米面窝头呗！快吃！凉了更硬！”一个早来的本地女兵拿起一个，啃得津津有味。

孙卫红率先拿起一个，用力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梗着脖子咽下去，大声说：“好吃！这才是健康的粮食！比城里的白面有营养！”但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暴露了这东西的难以下咽。

赵庆兰也拿起一个。窝头入手冰凉，质地粗糙剌手。她咬了一口，干涩粗糙的颗粒感充斥口腔，几乎难以下咽，而且带着一股强烈的玉米本身的腥气。她强迫自己咀嚼，然后端起那碗清汤，喝了一大口，才勉强咽下去。胃里传来一种空落落的不适感。

李晓芳看着手里的窝头，又看看那清汤，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进碗里，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我吃不下……我想吃我妈做的菜肉馄饨……”

她的哭声引起了小范围的共鸣，好几个女孩都红了眼眶。

“吃不下也得吃！”食堂的管理员，一个黑着脸的老职工吼道，“不吃饱肚子，明天哪有力气干活？矫情！”

最终，这第一顿饭，在沉默、哽咽和强迫吞咽中结束了。每个人肚子里都像塞了一把冰冷的沙子。

夜晚迅速降临，北大荒的夜空格外的黑，也格外的冷。寒风在窗外呼啸，发出呜呜的怪响，仿佛有无数野兽在徘徊。

宿舍里，尝试烧炕成了新的挑战。几个姑娘手忙脚乱，不是把火弄灭了搞得满屋烟，就是塞了太多柴火。最后还是赵庆兰和孙卫红合作，才勉强把炕烧热了。

然而，缺乏经验的她们根本掌握不好火候。睡到半夜，炕面变得极度不均匀。有的地方烫得无法躺人，仿佛烙铁；有的地方却依旧冰凉刺骨。姑娘们不得不不停地挪动位置，像煎饼一样翻来覆去。被子单薄，即使挤在一起，依旧难以抵御后半夜渗入的寒气。

睡不着。黑暗中，能听到有人在小声抽泣，有人在翻身叹气，有人在小声叫着“妈妈”。

赵庆兰也没有睡着。炕的另一端传来的冰凉让她蜷缩起来。她听着窗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感受着身下冰火两重天的土炕，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玉米窝头的粗糙感。思乡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无声地蔓延开来，淹没了整个宿舍，也淹没了她的心。

她悄悄地、极其小心地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那张被她用塑料纸仔细包好的照片。借着从窗户破洞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贪婪地凝视着照片上林卫东穿着军装、带着微笑的脸庞。

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光滑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一丝遥远的温暖。她想起他信中的话语，想起他们共同的理想，想起此刻他或许也在西北的某个山沟里，面对着不同的但却同样艰苦的环境。

他没有抱怨，她也不能。

这张小小的照片，成了这寒冷荒原之夜中，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和最大的慰藉。它将个人的情感与一种更宏大的连接融合在一起，给予她坚持下去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漫长的黑夜终将过去，而第二天等待着她们的，将是真正“脱胎换骨”的考验——北大荒的劳动，即将用最原始的方式，检验她们的决心，重塑她们的身体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