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路在何方?(2/2)
那个在两百年前圣武天皇时代以及更早时期活动的白狐。
那个如今可能隐藏在幕后、玩弄人心、甚至可能干扰着紫的庞大计划的存在。
那个安倍晴明身上诸多谜团的根源……
“葛叶……”星暝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冰冷的名字。
照片无声地滑落在地,那只单尾狐妖的形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相机最后一丝余温在慢慢消散。
……
夜色已深,平安京的喧嚣沉淀下来,“京都第一汤”旅店那间不大的客房里却还亮着灯。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着榻榻米上或坐或卧的几个身影——灵梦正毫无形象地摊成个大字,星焰像只小猫似的蜷在她肚子上打盹;魔梨沙和爱莲头碰头凑在一起,似乎在研究爱莲那本厚魔法书上的某个复杂图案;玄爷缩在墙角,慢悠悠地打着盹,龟壳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神玉化作人形,安静地坐在草薙剑所在的角落。
纸门被拉开的声音惊动了她们。灵梦一骨碌坐起来,星焰差点滚下去,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飘起来。
“石川老师!您可算回来了!”魔梨沙抬起头,红宝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您之前回来露了个脸,一眨眼又不见了!要不是知道您本事大,我们都要以为您被妖怪抓去当点心了!”
爱莲抱着她那本厚书,茫然地从书页里抬起头,金发有些乱糟糟的:“嗯……回来了?”她似乎才意识到星暝离开过。
灵梦更是直接蹦了起来,几步冲到星暝(石川神官)面前,小嘴撅得老高,眼睛里满是控诉:“师父!您又玩失踪!下次再这样,我就……我就让星焰把您的头发烧掉!”她一边说,一边还挥舞着小拳头,试图增加威胁力。星焰在她头顶很配合地“呼”喷出一小朵火苗。
星暝看着眼前几张关切(或气鼓鼓)的脸,那张属于中年神官的、略显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沙哑:“咳……为师……为师只是去处理了些琐事,让诸位担心了。下次……下次定会提前告知。”他抬手习惯性地想揉揉灵梦的头发,伸到一半又放下了,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心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理不清的麻线。刚才那场“会议”的场景还在脑海里翻腾——在那间弥漫着淡淡熏香的小房子里,被紧急召集来的“大人物”济济一堂。
萃香抱着她那永远喝不完的酒葫芦,小脸红扑扑地靠在勇仪身上,时不时打个酒嗝。勇仪则坐得笔直,猩红的眼眸锐利如刀,只是在华扇进来时,那目光在她按着右臂的动作上多停留了几秒。华扇依旧是那副模样,只是眉头微蹙,偶尔会下意识地轻轻揉捏一下自己的右臂关节。矜羯罗抱着长刀,闭目养神,气息沉静。饭纲丸龙坐在稍远些的角落,神情复杂,显然对卷入这种级别的密会有些不适。幽香难得地来了,斜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眼眸里带着点兴味索然,仿佛只是来看场热闹。不知怎么混进来的魅魔带着萝瑟茉坐在另一边,绿发如瀑的魔女托着下巴,嘴角噙着看戏般的笑意,萝瑟茉则安静地翻着一本厚重的魔导书。
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应对“葛叶”可能带来的变数,以及那个如同阴影般笼罩的“未来”。
紫简短地抛出了“葛叶疑似归来,且可能与安倍晴明有关”的重磅消息,以及那个来自未来少女口中“妖怪沦为传说”的冰冷预言。屋内瞬间炸开了锅。
“哈!葛叶?”萃香醉醺醺地嚷道,“管她呢!先下手为强,把那什么晴明小子捏碎了再说!省得麻烦!”她挥舞着拳头。
华扇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怎么说话。星暝注意到,勇仪的目光时不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扫过华扇。就在几天前,勇仪无意中撞见过华扇独自在屋里,眉头紧锁,左手正用力地揉捏着自己的右臂关节,连平时最爱的酒都只喝了一半就放下了。这太反常了!鬼王喝酒哪有剩的道理?
被勇仪撞破,华扇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无妨,老毛病了。当年帮一寸法师那小不点用万宝槌许愿时,这手臂就有点……不太对劲。近来感觉明显了些,但无大碍,用力量压制住就好。”她语气平淡,带着鬼王特有的骄傲。
但勇仪显然不信:“压制?华扇,别逞强!这感觉明显不对!去找能治的人看看!”她性子直,语气也冲。
华扇立刻沉下脸:“勇仪!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力量吗?一点小小的不适而已,何须大惊小怪!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她身上鬼气隐隐升腾,显然被“别逞强”这个词刺激到了。
两人针锋相对,屋子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了。最后还是勇仪退了一步,才没真打起来。不过勇仪虽然暂时作罢,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盯着你呢,要是情况不对,我第一个上!
一旁的矜羯罗缓缓睁开眼,声音沉稳:“贸然动手,风险太大。晴明若真是葛叶之子,杀了他,无异于直接向那位宣告开战。且不论胜负,一旦掀起滔天巨浪……局面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稳妥?”幽香轻笑一声,指尖的小花瞬间化作齑粉飘散,“等对方把爪子伸到我们眼皮底下再动手吗?还是等着那个‘传说’变成现实?”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玩味。
饭纲丸龙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口:“诸位大人,晴明此人……在京都中似乎声望正隆,若他……不明不白死于演武,人类朝廷那边必定震动,追查起来,恐生事端。”她考虑的是妖怪之山和天狗一族的现实处境。
魅魔摇晃着酒杯,眼神里闪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光芒:“打嘛!多热闹!不打怎么知道结果?说不定打着打着,就把那老狐狸逼出来了呢?”萝瑟茉在她身边轻轻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道:“可能吧。”语气平静无波。
华扇始终沉默着,只是按着右臂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紫则慵懒地靠在主位,若无其事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将各种反应尽收眼底,却始终没有给出最终的意见。
争论持续了很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人主张雷霆手段,有人坚持稳妥为上;有人觉得应该先试探葛叶的态度,有人觉得是杞人忧天不如直接开战。最终,这场本来应该解决问题的会议,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激烈地动荡一番后,又缓缓归于沉寂,没有得出任何明确的结论,不了了之。
“……唉。”星暝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欲裂。葛叶……这个沉甸甸的名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心头。她回来了,而且极有可能就隐藏在安倍晴明的背后。她会是什么态度?怨恨自己当年将她放逐在时空乱流两百年?还是另有所图?自己还该不该让千早按原计划去刺杀晴明?万一这成了引爆葛叶怒火的导火索呢?可若是不动晴明,任由这个天赋卓绝、背景成谜的阴阳师成长起来,未来又会如何?对方现在潜伏在暗处,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蛇,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或者整个妖怪阵营。
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比跟藤原师辅周旋一天还要累。他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个人拍拍他的肩膀,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就这么办!”给他一个清晰的方向。
但没有人能给他这个答案。紫?她只会笑着把问题抛回来。鬼王们?意见都统一不了。幽香?自己实际上一直琢磨不透她的心思。龙?她更关心妖怪之山和自己种群的安稳。魅魔?她看热闹不嫌事大。
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只为自己负责的蓬莱人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在了这个位置。他这些年为妖怪们奔走、谋划、斡旋,与紫的紧密合作,与妖怪的深厚交情,甚至与魔界、月都的微妙联系……这一切都像无形的丝线,将他牢牢地编织进了这张名为“妖怪势力”的大网中心。他成为了事实上的核心之一,一个没有正式名号、却承担着所有重量的“无冕之王”。
他甚至有种感觉,如果哪天自己心血来潮,跑去跟紫说:“喂,紫,这‘妖怪贤者’的位置让我也坐坐玩玩?”紫大概以扇掩面,用那种慵懒又带着点无奈宠溺的语气说:“哎呀呀,真是拿‘弟弟君’没办法呢~那就玩玩看吧?”
这顶无形的王冠,是他自己一步步戴上去的。戴上了,就摘不下来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份重量,此刻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有时在深夜里,他也会恍惚地怀念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段没有这么多牵绊、可以随心所欲的日子。但那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当他想起神社里灵梦没心没肺的笑脸,想起魔梨沙咋咋呼呼的吵闹,想起爱莲迷糊却专注的眼神,想起紫慵懒的笑容下深藏的信任,想起萃香、勇仪、华扇……想起那些或者逝去,或者离去的人们,那些将信任甚至未来寄托在他身上的人……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便从心底涌起。
为了这些他珍视的、也信任着他的人和妖,他不能退,更不能输。
绝对,不能输。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磐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纷乱的心湖底,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坚定。
“师父?您又发呆!”灵梦不满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您是不是又在想什么麻烦事了?说出来听听嘛!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呢!”她一脸“我超可靠”的表情。
星暝看着徒弟亮晶晶的眼睛,心头那股沉重的压力似乎被这单纯的关切撬开了一丝缝隙。他再次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带着深深的疲惫,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他揉了揉眉心,走到自己房间,和衣躺下,闭上眼睛,仿佛要将所有的纷扰暂时隔绝在外。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新的棋局。而他,必须执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