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盛极而衰(1/2)
星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又猛地沉入冰窟,先前那些纷繁复杂的算计、布局、京都的风云变幻,瞬间被搅得粉碎,脑海里只剩下一团混乱的麻絮,理不出半点头绪。他此刻唯一清晰感知到的,是一种灼心的焦躁和不安,最迫切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灵梦到底怎么了?他甚至没顾得上和紫多说一句,手臂轻摇,便已朝着永远亭的方向拉开一道光隙,速度快得在空气中带起一阵轻微的呜咽声。
八云紫看着他瞬间消失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手中的洋伞尖轻轻一点地面,身旁的空气如同光滑的绸缎般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她也随之隐入其中,消失不见。
……
永远亭的庭院依旧笼罩在迷途竹林特有的静谧之中,薄纱般的雾气在竹叶间缓缓流动,带着沁人心脾的竹叶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苦味。星暝几乎是直接“闯”了进来的,脚步带起的风吹动了地面几片枯黄的竹叶,发出簌簌的轻响。
蓬莱山辉夜正坐在屋内,面前摆着一个矮几,上面散落着许多极其精巧、结构复杂的金属零件,她正用一把小巧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齿轮,试图将它嵌入某个核心部位。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她抬起头,看到是星暝,脸上那惯有的、带着几分超然物外和戏谑玩味的笑容收敛了些,难得地显露出些许正色,将手中的镊子和零件轻轻放下。
“你来了。”辉夜的声音比平时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她没多说什么寒暄的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偏殿的方向,那双深邃的黑眸中传递出“情况不妙”的信息,“永琳在那面。直接进去吧。”
星暝甚至没来得及点头,脚步已经迈开,几乎是带着一阵风地穿过光滑的木质走廊,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他一把拉开门帘,毫不犹豫地踏入偏殿。
房间内光线柔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中带着奇异的药草气味,这味道与一种清冷的、属于永远亭特有的、仿佛月光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灵梦静静地躺在铺着雪白洁净布单的床榻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因为痛苦而微微颤动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将几缕濡湿的紫发黏在皮肤上。往日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无血色的苍白和痛苦的神色,眉头紧紧蹙着,嘴唇有些干裂发白,甚至无意识地微微颤抖,齿间偶尔泄出极其细微的、压抑着的呻吟,仿佛正被困在一个无法挣脱、无比痛苦的噩梦之中。
八意永琳正站在床边,手中拿着厚厚的记录板,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符号,她正飞速地写着什么,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则稳稳地搭在灵梦纤细的手腕上,指尖泛着淡淡的灵光,似乎在持续监测着她的脉搏和内息流转。床边的银质架子上,挂着几个透明的琉璃瓶子,里面盛着不同颜色的、微微荡漾的清澈液体,一根细长的、中空的透明管子连接着其中一个瓶子,另一端则小心翼翼地没入灵梦盖着的薄被下,显然正在进行着某种精密的输液治疗。永琳的神情专注而冷静,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即使星暝和随后悄然无声出现在门边的八云紫走了进来,她也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来了。”
星暝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灵梦那充满痛苦的脸上,胸口像是堵了一块浸透冰水的巨石,又沉又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躁颤抖,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担忧还是泄露了出来,让他的语调变得有些干涩:“师匠……灵梦她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永琳这才放下记录板,转过身,那双看透世间万物、历经无尽岁月的平静眼眸扫过星暝和紫,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直接给出了最简洁也最残酷的答案:“中毒。”
“中毒?”星暝的瞳孔微微一缩,这个答案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各种可怕的猜测瞬间闪过脑海,他立刻急切地追问,“中的什么毒?严重吗?怎么会中毒?是谁干的?”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射而出的箭矢。
“一种学名很难记,通常只生长在阳光难以照射到的阴暗潮湿腐木地带的斑纹毒菇。”永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像是在做一份客观的学术报告,她走到旁边的托盘前,拿起一个透明的琉璃皿,“毒性非常烈,属于神经毒素和致幻毒素的混合体,会直接侵蚀中枢神经系统,并会产生极其强烈、足以逼疯常人的幻觉。幸好吃下去的量不算特别多,而且——”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灵梦苍白汗湿的脸上,“灵梦自身的根基和生命力,远比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要深厚坚韧得多。一股极其庞大的灵力在毒素彻底爆发前本能地运转起来,抵消了一大部分毒素的破坏力,顽强地护住了她的心脉和主要脏器。否则,以这种毒素的烈性,现在的情况就远不是昏迷和痛苦这么简单了,很可能……”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她将手中的琉璃皿示意给星暝看,里面放着一点残留的、颜色艳丽得近乎妖异、带着诡异斑点和小伞状结构的蘑菇碎片:“发现她时,她手里还紧紧攥着这个,指甲几乎掐进了菇体里。从她口腔内的残留物检测来看,初步判断是误食。”
星暝死死盯着那色彩妖艳得过分的蘑菇碎片,眉头锁得更紧,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误食?灵梦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大大咧咧、漫不经心,但在野外分辨东西能不能吃、有没有毒这种作为巫女最基本的生存常识和直觉,她不该如此疏忽大意才对。
永琳似乎看穿了他眼底深深的疑虑,继续用她那平铺直叙、却总能精准命中要害的语气说道:“目前,她身体里的毒素,通过我特制的解毒剂和输液治疗,再加上她自身强大的修复能力和灵力净化,算是勉强稳定下来了,彻底清除只是时间问题。但是……”
她的话锋一转,声音里多了一丝沉重,目光也变得更为深邃,仿佛能看透灵魂的迷雾:“真正棘手的问题,恐怕并不在她的身体上。”
星暝和紫都立刻看向她,眼神凝重。
永琳的目光重新回到灵梦身上,仿佛在解读那些无形的数据:“在治疗过程中,我仔细检查了她的灵魂波动和精神状态的细微变化。我发现,她的意识深处……存在着非常严重、盘根错节的郁结和自我消耗的迹象。那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黑暗,像是被什么东西长久地侵蚀着。用更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她很可能长期被极重的心理问题所困扰,比如……深度的抑郁,或者某种类似的精神损耗。”
星暝彻底愣住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那家伙平时看起来……她总是……”他总是想起灵梦没心没肺大笑、嚷嚷着无聊、偷懒打瞌睡的样子——这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看起来乐天开朗,没心没肺,仿佛世界上没什么事情能真正让她烦恼?”永琳接过了他的话,轻轻摇了摇头,“很多时候,那或许只是一种保护色,一种连她自己都习惯了的、面对世界的伪装。甚至有可能,连她都未曾真正察觉或愿意承认自己内心最真实的状况。这种精神上的‘病’,有时比身体上的伤更隐蔽,也更难察觉。”
她停顿了一下,抛出了一个更让星暝心惊肉跳、如坠冰窟的猜测:“而且,根据我的灵力追踪观察和毒素在她体内扩散的痕迹进行回溯分析……在毒素刚刚侵入的初期,有那么一个非常短暂的关键窗口期。以她自身所拥有的那种庞大而精纯的灵力,是完全有机会、有能力将其强行逼出体外,或者至少立刻进行有效中和封锁的。但是……”
永琳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她的潜意识,或者说某种更深层的意念,似乎……放弃了这么做。甚至可能……在无意之中,默许、乃至某种程度上助推了毒素的蔓延和侵蚀。换句话说,食用毒蘑菇或许并非她清醒意识下的主动选择,但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求生本能似乎被某种更深层的、消极的、甚至是……绝望的东西压制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灵梦有些痛苦的、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输液瓶中液体滴落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嗒……嗒……”声,每一声都敲在人的心上。
永琳说完这些,便转过身继续监测灵梦的生命体征:“我能处理和完善的,是她身体里的毒和由此引发的生理紊乱。至于其他的……发现她并第一时间将她送来这里的人——是你,八云紫——如果想知道更多发现她时的具体情况和前后缘由,你还是去问那位消息灵通的贤者吧。现在,让她绝对安静地休息,不受打扰,才是最好的治疗。”
星暝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灵梦苍白的脸,然后转向了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八云紫。紫的脸上也收起了平日那抹神秘莫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紫色的眼眸中沉淀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深思,也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无奈和沉重。
两人默契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重新回到永远亭那被竹林薄雾笼罩的安静庭院中。外面的雾气似乎比刚才更浓了些,缭绕在竹枝间,让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和不真实。
“到底是怎么回事?”星暝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向紫,眼神锐利而急切,“你是怎么发现她的?具体在哪里?当时是什么情况?”
紫轻轻叹了口气,用折扇的骨架部分轻轻敲着自己的手心,目光投向雾气深处,仿佛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就在魔法森林的外围,一片很少会有人去的、地势低洼的潮湿林地里。咱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昏迷不醒了,蜷缩着倒在一片厚厚的、腐烂的枯叶上,脸色白得吓人,呼吸也很微弱,手里还死死攥着那点醒目的蘑菇碎片……”
她语气平缓却带着千钧重量:“咱之前也去神社那边问过,说灵梦早早起床,出门散心,直到天色渐亮还没回来,大家都有点担心了。咱就顺着她在现世留下的、极其微弱的灵力痕迹去找。没想到……”她摇了摇头,扇子也停止了敲击,“最终找到的会是这样的景象。据神社的其他人,主要是星焰和留琴说,她出门的时候心情看起来还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过分开朗了,还笑着和她们挥手说‘只是睡不着了,出去走走,散散心,很快回来’,让大家别担心。所以谁也没想到……最终会出这种事。至于她为什么会独自跑去魔法森林、那么偏僻的地方,又怎么会……恰好误食了那种明显不对劲的东西……”
紫的目光变得幽深,投向远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叠叠的竹林和迷雾,看到那片幽暗诡谲的森林深处:“这其中的缘由和经过,恐怕真正清楚的,只有等她清醒过来,由她自己来说了。”
星暝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他自以为了解灵梦,那家伙即使心里真的藏着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感到多么疲惫,也总是习惯性地用笑容和“没事啦”、“我很好”之类的话来掩盖过去,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更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可他却从未想过,在那副仿佛永远阳光灿烂的乐天派面具之下,可能一直隐藏着如此深重、如此令人窒息的阴霾和痛苦。而他们,他,以及她身边的所有人,竟然都毫无察觉。
“我知道了……”星暝低声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和自责。他没有选择继续留在永远亭,而是猛地转身,脚步甚至有些踉跄地、几乎是逃离般地默默离开了这片被药味和迷雾笼罩的地方。
回到博丽神社时,朝阳正将几缕残破的金红色光晖洒在寂静无声的庭院里,像是试图温暖这突然变得冷清的空间。往日这个时候,总能听到些喧闹声——或许是星焰练习操控火焰时不小心点燃了什么发出的噼啪声和她的惊呼,又或许是灵梦懒洋洋地抱怨着肚子饿了、催促着开饭的声音。但此刻,神社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的寂静之中,连风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吹动屋檐下那串早已静止无声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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