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楼未断幽冥树(2/2)
“等等!请等一下!不要去!那里不能去!”幽幽子惊呼出声,想要伸手拉住她,却只碰到了一缕掠过指尖的、带着凉意和淡淡清香的银色发丝,那触感转瞬即逝。
妖灵的动作极快,几个轻盈如燕的起落便已闯入西行妖那巨大树冠所笼罩的、气息最为诡异的范围。然而,越是靠近那棵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巨树,她心中那股莫名的、混合着惊叹与不安的悸动就越是强烈。那棵樱花树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超越了言语所能形容的极限,美得让人心旌摇曳,神魂颠倒,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沉醉在那片绚烂如燃烧的云霞、却又寂静如万古长夜的花海之中,永远地凝视、拥抱那份动人心魄的美丽与哀愁,直至永恒。同时,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力量也开始如同无所不在的浓雾般,从四面八方侵蚀她的意志力,仿佛有无数个充满诱惑的、温柔而哀婉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低语,编织着最甜美的幻梦,劝她放下手中冰冷的剑,放弃所有的挣扎、责任与执着,融入这片永恒的、宁静的、再无痛苦的安眠之中。
“区区……惑心之术!休想……休想动摇我的神智!”妖灵猛地一咬舌尖,利用尖锐的痛楚让自己瞬间从那甜美的沉沦感中清醒了几分,手中白楼剑应声出鞘!短剑并未绽放出刺眼夺目的光芒,反而内敛着一层温润而纯净、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安抚躁动灵魂的柔和灵光。她将全部心神与力量凝聚于剑尖,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决绝的、一往无前的流光,朝着西行妖那粗壮无比、缠绕着岁月与死亡痕迹的树干奋力刺去!这一剑,蕴含着她多年苦修的技艺、对亡者的净化之力与守护某物的决心,旨在斩断妖树的邪异核心,破除这死亡的魅惑!
然而,就在白楼剑那凝聚了魂魄妖灵的剑尖即将触及西行妖树皮的刹那,她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诡异地凝滞了。并非受到了什么实质性的物理阻挡或强大的反震之力,而是她的全部心神、意志乃至灵魂,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树冠上那层层叠叠、如同粉色云霞般极致怒放、仿佛在燃烧自己生命最后光华的花朵彻底吸了进去!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而空洞,失去了焦距,紧握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对那份超越凡俗、直击灵魂深处的极致之美的无尽赞叹与向往,连自己为何而来、要做些什么、身在何处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温暖而厚重的浓雾。她仿佛看到了早已逝去的、面容模糊的亲人在漫天飘舞的、永不停止的樱花雨中向她微笑着招手,呼唤着她的名字……
“危险!快醒醒!魂魄小姐!”眼看妖灵就要如同那些沉沦的牺牲者一样,心神被西行妖的力量彻底俘获、同化,最终力竭而亡或心甘情愿地走向自我终结,幽幽子心急如焚,强烈的担忧与想要救人的冲动压倒了对自身能力的恐惧。她再也顾不上那可怕的力量是否会失控,立刻提起和服繁琐的下摆,不顾一切地朝着妖灵的方向飞奔而去,想要将她从那种被彻底蛊惑、沉沦的状态中拉回来。
然而,情急之下,幽幽子心神激荡,情绪剧烈波动,她那与西行妖紧密相连的、引导万物走向终末的可怕能力,再次被强烈地、不受控制地引动!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的“终结”意念,如同失控的瘟疫般自她身上疯狂扩散开来,精准地、不可避免地笼罩向了心神失守、毫无防备、完全敞开了灵魂的魂魄妖灵!
妖灵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仿佛连思考都要停止的极致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仿佛有一只来自九幽最深处、冰冷而无情的无形之手,穿透了她的血肉与灵力防护,直接扼住了她跳动的心脏,要将她的生命力与灵魂印记,直接从这具躯壳中强行剥离、扯碎!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死灰,原本闪烁着坚定清澈光芒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的星辰,手中的白楼剑“当啷”一声,无力地掉落在铺满厚厚落花的、松软的泥土上,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般,失去了所有支撑,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彻底倒下,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之际——
“幽幽子!控制住!停下!”
一声带着明显急切的低喝,如同惊雷般骤然响起!伴随着一道边缘闪烁着无数诡谲、半开半阖、仿佛在窥视现实与虚幻界限的眼珠图案的黑色裂隙,在妖灵身旁不到一尺的虚空中骤然撕裂、展开!八云紫的身影一步迈出!她脸上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与锐利。她手中那柄装饰着华丽蕾丝与缎带的洋伞伞尖,此刻正凝聚着高度压缩的、扭曲现实境界的幽暗光芒,精准无比地、如同最顶尖的外科医生般,朝着连接在幽幽子与妖灵之间那无形的、代表着“引导死亡”的因果之线最脆弱的一点,轻轻一划!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层面、让空间都为之震颤的异响传来。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质、却又至关重要的“联系”被强行切断、扰乱了。笼罩在魂魄妖灵身上的那股冰冷死意与抽取生命的力量,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般骤然消退!她猛地从那种濒死的、万物终结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喘着粗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身体一软,单膝跪倒在地,用颤抖不止的手死死支撑着地面,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极致后怕、深入骨髓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的惊骇。而幽幽子也因为能力的骤然中断与强烈的精神反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喉头一甜,一抹腥红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踉跄着向后倒去,被及时赶到的紫伸手稳稳扶住,揽入怀中。
“紫……我……我又……”幽幽子靠在紫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自责与恐惧,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我差点又……杀了……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
“嘘……别说了,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紫轻轻拍着她剧烈颤抖的脊背,声音放缓,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周围的环境,确认着安全,“不是你的错,幽幽子。你也是想救她,我知道,我都知道。是这该死的命运和这棵破树的错。”她一边用话语安慰着怀中濒临崩溃的少女,一边将目光转向刚刚缓过一口气、正被急匆匆跑过来、脸色吓得煞白、金豆子都快掉下来、却仍努力想要搀扶起母亲的妖忌奋力支撑着的魂魄妖灵,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哎呀呀,咱当是哪个不怕死、头铁的家伙又跑来触这霉头,原来是你啊,妖灵酱~”八云紫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戏谑,仿佛刚才那如同雷霆般介入、扭转生死的一击并非出自她手,“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剑术看来是颇有长进嘛,胆子也更肥了,都敢直接对着这种连咱都觉得麻烦的‘大家伙’动手了。不过嘛……”她目光扫过掉在落花中的白楼剑,以及妖灵那虽然惊魂未定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莽莽撞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冲上去斩了再说的性子,还有这容易被打动的、过于‘纯粹’以至于显得有些傻乎乎的内心,倒是一点没变呢,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叹气又有点‘怀念’呢。”
她的目光继而饶有兴致地转向紧紧护在母亲身前的妖忌:“更让咱惊讶的是,你居然连孩子都有了?啧啧,真是时光飞逝,岁月如梭,看不出来啊,不知道是哪个……‘幸运’,或者说‘胆大包天’、不怕被你这种性格折腾的男人,能有这般‘福气’呢?”
魂魄妖灵在妖忌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了身子,呼吸依旧有些急促。听到紫的话,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羞涩或尴尬的红晕,反而很坦然地,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平静至极的语气,直接回答道:“他死了。”
这话一出,不光是幽幽子从紫的怀中抬起头,露出愕然与一丝深切同情的神色,连紫也微微挑了眉,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意外。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和微妙的尴尬。小妖忌则低下了头,小手紧紧攥着母亲那件青绿色短褂的衣角,嘴唇抿得死死的。
妖灵看着她们的反应,眨了眨那双带着些许惊魂未定、却依旧清澈见底、不染尘埃的眼睛,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引起了误解,有些诧异地歪了歪头,补充解释道:“这……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人类……是没办法活那么久的啊。生老病死,魂归冥土,此乃天地常理,自然循环,不是世间万物、人尽皆知的常识么?”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坦率得近乎天然呆,反而让见多识广的八云紫和心思敏感的幽幽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确实,对于寿命有限、半百便是漫长一生的人类而言,数十年的相聚相守已是难得;但对于像八云紫这样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大妖怪,或者魂魄妖灵这种天生拥有比人类悠长得多的寿命的半灵来说,人类伴侣的逝去,或许只是她们漫长生命中一段深刻却注定成为过去的篇章。这种源于种族本质与时间感知的巨大差异,在此刻显得格外分明,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与纯粹。
经过一番简单的交流(其间紫少不了用那柄精致的折扇半掩着面,饶有兴致地弯下腰,逗弄那一脸严肃、努力想表现出“我是男子汉”模样、却因为刚才的危机和紫那深不可测的气势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眼神游移的妖忌,用甜得发腻的语气问他“哎呀,好可爱的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啦?”“跟着你母亲练剑辛不辛苦呀?会不会觉得她太严格、太死板了?”,弄得小妖忌不知所措,更加往妖灵身后缩,但又忍不住用眼角偷偷打量这位强大、神秘、笑起来像狐狸一样、却莫名让人觉得或许可以信赖的金发“大姐姐”),妖灵也大致介绍了自己和妖忌的名字与经历。她们母子二人一直如同无根浮萍般四处漂泊,依靠接取一些退治妖怪、解决异变的委托来维持生计,同时也借此磨炼自身的剑技与力量,追寻着剑道的更高境界与心中的“道义”。
妖灵倒是很光棍,或者说,她性格中本就有着极为认死理、重承诺的一面。她稍微平复了依旧有些紊乱的气息,便直接对幽幽子和紫说道,语气认真得近乎刻板:“这次是我魂魄妖灵太过鲁莽,判断失误,严重低估了西行妖的可怕之处,也误会了幽幽子小姐的善意与处境。若非二位及时出手相救,我恐怕已经魂飞魄散,只能在彼岸再见。既然事先说了愿赌服输,技不如人,险些丧命也是咎由自取,无话可说。如今承蒙二位出手相救,此恩重于山岳,妖灵没齿难忘。要杀要剐,或是需要我做什么来弥补此次冒犯与造成的困扰,二位尽管开口,我魂魄妖灵绝无二话,必定竭尽全力完成。”她性子直率,认错也认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可爱的、一本正经的担当。
幽幽子连忙急切地摇头,语气温柔而充满了歉意,甚至带着几分惶恐:“不,请不要这么说,魂魄小姐!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差点……差点害了你。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是这片土地和我的问题,是我将你们卷入了危险之中。请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不要说什么要杀要剐的话。这里真的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活下去,不要再与这里有任何牵扯了。”她是真心实意地为这对母子的安危感到担忧,不希望她们因为自己的缘故再受到任何伤害,那会让她本就沉重的负罪感更加无法承受。
然而,八云紫看着虽然有些狼狈、衣袂沾尘但眼神依旧清澈坚定、脊梁挺得笔直的魂魄妖灵,又看了看身边忧心忡忡、善良柔弱得让人心疼的幽幽子,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却又带着几分温和与认可的光芒。她不能时时刻刻守护在幽幽子身边,隙间的妖怪也有她自己必须处理的、关乎整个妖怪世界乃至更大范围平衡的、繁琐而耗神的事务,有时甚至需要离开很远。而幽幽子虽然身负如此可怕、近乎规则性的能力,但以她那宁肯自己承受一切痛苦与孤寂也不愿牵连伤害他人、过于温柔甚至到了软弱地步的性子,就算真遇到心怀叵测、想要利用她或者伤害她的人,恐怕也未必会主动运用力量自卫,甚至会因为害怕失控伤害对方而选择退缩、隐忍,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加上如今西行妖的影响范围似乎在幽幽子无意识中隐隐扩大,外界对她的误解与敌意与日俱增,难保不会有一些被恐惧驱使的愚民、或是别有用心的法师、异能者,做出什么过激的、疯狂的、甚至是组织性的讨伐举动。若能有人常驻在此,既能陪伴孤独的幽幽子,给予她一些精神上的慰藉与支撑,让她不至于在绝望中彻底沉沦,又能在必要时提供实实在在的保护,应付那些寻常的麻烦,无疑是目前看来最理想、最一举多得的选择。
想到这里,紫忽然开口,话锋一转,对还在努力劝妖灵母子离开的幽幽子劝说道:“幽幽子,你一味地让她们离开,固然是出于你的善良和不想连累他人的好意。但事到如今,外界关于你的传言已经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可怕,几乎把你形容成了择人而噬的妖魔。今天来的是明事理、讲道理、性子直的魂魄小姐,虽然莽撞了些,但本性不坏。难保明天不会来一些更冲动、更不择手段,或者被贪婪和愚蠢蒙蔽双眼的家伙。你独自一人居住在这偌大、空旷的宅院里,连个能通风报信、帮忙周旋的人都没有,终究是势单力薄,处处不便,也让我……无法完全放心。”她找了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我看妖灵小姐身手不凡,剑术自有其独到之处,性情也耿直磊落,重信守诺,是值得托付之人。她的孩子妖忌,看起来也是个懂事早慧、沉静稳重的孩子。若是她们自己愿意,不如就请她们暂时留在附近居住如何?一来可以帮你照看一下门户,阻拦、劝退一些不必要的骚扰,或者至少能提前预警,让你能有个准备,清净些;二来,她们母子漂泊已久,风餐露宿,想必也需要一个能够暂时安定下来的地方休整、修炼。你看这宅院,大部分房间都空置着,荒废也是可惜,不如物尽其用。”
这个提议显然完全出乎了幽幽子的意料,她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带着焦急:“这怎么行!绝对不行!这太危险了!我怎么能让魂魄小姐和小妖忌因为我而置身于这种险地!万一……万一我再次失控,像刚才那样……我……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令人意外的是,魂魄妖灵在略微沉吟,与妖忌交换了一个眼神——妖忌虽然没说话,但那双蓝色的眼睛中,除了对母亲的担忧,也流露出对“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稳定的地方”的隐隐渴望——之后,竟然很快接受了这个提议。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认真地看向幽幽子和紫,语气郑重地说道:“紫大人说得……不无道理。首先,如果没有二位及时出手相救,我魂魄妖灵今天绝无生还的可能,这份救命之恩,重于泰山,形同再造,不能不报。其次,”她温柔地摸了摸妖忌柔软的银发,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与作为母亲的愧疚,“我们母子确实辗转漂泊了太久,居无定所。妖忌他……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经历了不少风雨,却几乎没过上几天安稳平静的日子。他这个年纪,正是需要静心修炼、打牢根基,也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来成长的时候。如果有一个相对安静、不受过多打扰的地方能让我们暂时落脚,对他未来的成长与发展,自然是再好不过。”接着,她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红晕,声音也稍微低了一些,带着点与她平时严肃表情反差极大的、一本正经的可爱,“最后……还有一点我个人的……私心。我……我好像有点……被幽幽子大人吸引了。”
“诶?!吸、吸引?”幽幽子闻言,猛地愣住了,脸颊上瞬间飞起两抹显而易见的、如同晚霞般的红晕,一时间手足无措,心跳莫名加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过于直白、容易引人误会的“告白”。
妖灵似乎没怎么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和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之处,依旧一脸认真地、努力寻找着合适词汇解释道:“啊,不是那种……世俗意义上的意思。我是觉得……幽幽子大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很复杂的气质。非常温柔,让人感觉很安心,很舒服,就像……就像春夜里静谧盛开的樱花;但是……在这份极致的温柔与美丽之下,又隐藏着如此深刻的悲伤和如此强大、令人敬畏的力量……这种矛盾而和谐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想去了解更多,想去探究背后的缘由,想去知道为什么……就像一位顶尖的剑客,偶然看到一本深奥无比、却又充满了致命吸引力、仿佛蕴含着至高剑理的秘传剑谱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想去钻研、去理解……”她努力地表达着自己那种莫名的、被幽幽子周身那种复杂气场吸引的感觉,那认真又有点词不达意的模样,反而更显得她性格纯粹得有些可爱,与她干练飒爽的外表形成了有趣的反差。
妖灵又正色道,恢复了平时那靠谱的模样:“至于危险,请幽幽子大人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可以不住在您附近,就在外围,找一间独立的、相对完好的宅邸,自己动手整理出来居住。这样既能看到门户,留意往来动静,起到预警作用,又能与主宅和西行妖本体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应该能最大程度地避免被您的能力无意中影响。而且,”她弯腰,郑重地拾起掉在地上的白楼剑,轻轻拂去剑鞘上沾染的花瓣与尘土,将其归鞘,脸上露出一个带着些许自信、却又不再像之前那样盲目冲动的沉稳笑容,“经过刚才那番生死一线的教训,我也算对西行妖的力量性质和幽幽子大人的情况有了更深刻、更直观的了解,今后自然会更加小心谨慎,时刻保持灵台清明,不会再轻易被其表象所迷惑。至于寻常的麻烦,或是些不知深浅、前来骚扰的宵小之辈,我相信以我和妖忌联手之力,足以应付,绝不会让他们打扰到幽幽子大人的清净。”
紫也在一旁适时地帮腔,轻轻揽住幽幽子纤细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柔声劝道:“好啦,我的傻幽幽子,你就别再固执地拒绝了。这也是妖灵小姐她们经过深思熟虑后自己的选择,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安排。况且,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吗?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要你呼唤我的名字,我就能感应到,会立刻赶到你身边。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永远不会改变。这样,你总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吧?”
在紫的连番劝说和魂魄妖灵的真诚坚持下,尤其是看着妖忌那双虽然还带着些许紧张与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却也有着对稳定生活和新伙伴(或许)隐隐期待的眼睛,幽幽子最终心软了,她那坚固的、由自责与恐惧筑成的防线被这份无比真诚的善意与担当彻底瓦解。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接受了某种新的可能性,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愧疚与真诚的关怀。
“那……那就真的……麻烦你们了。”她轻声说道,声音依旧轻柔,却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暖意,对着妖灵和妖忌微微躬身,“如果……如果你们感觉有任何不适,或者任何时候改变了主意,请一定、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这里……永远欢迎你们,但也随时可以离开,没有任何束缚。请……务必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于是,魂魄妖灵与魂魄妖忌这对半灵母子,便在荒废的西行寺宅邸的外围,找到了一间虽然破旧不堪、屋顶有些漏雨但主体结构尚算完好、远离西行妖的独立偏院,定居了下来。妖灵负责起外围的日常警戒与洒扫,闲暇时则继续磨炼自己的剑技,并开始更加系统地指导妖忌剑术与力量的运用,将漂泊中缺失的安稳修炼时光补回来;而妖忌,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挥汗如雨的练剑功课,似乎对打理庭院、修剪那些肆意生长的杂草和枯枝,甚至尝试在远处开垦一小片土地种点什么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小小的、认真的身影时常忙碌在荒草与残垣之间,用他那还不算熟练却异常专注的手法,努力地想要让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土地的一角,重新焕发出一丝属于生命的、整洁的、欣欣向荣的活力。他偶尔会采一些在废墟中顽强开放的、不知名的野花,小心翼翼地插在母亲整理好的窗台上的一个破陶罐里,为这简陋的新家增添一抹亮色。
至少,幽幽子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而这,或许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