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两盆水(2/2)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不知名的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草丛里窸窸窣窣的虫鸣此起彼伏,黑暗本身在低语,越是安静,这些声音就越显得瘆人。
然而,此刻营地中央,一圈十八九岁的年轻战士们围蹲在一起,捧着热气腾腾的饭盒,啃着来之不易的鸡腿,吸溜着滚烫的鸡汤。
食物的热量顺着食道滚落胃里,驱散着山间的寒气,也驱散了心底那点对黑暗的本能畏惧。
越吃,身上越热乎;
越吃,气氛越热烈。
就在大家刚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满足地摸着肚子享受这短暂的惬意时,连长那极具穿透力的集合哨再次响起!
战士们条件反射般迅速起身列队。
连长站在队列前,手电光柱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先是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天训练和安营的得失,该表扬的比如五班搭建帐篷和排水沟,点名表扬,声音洪亮;
该敲打的细节问题,也毫不含糊地指出来,语气严肃。
总结完毕,连长话锋突然一转,侧头对身旁的指导员说:“老方,我看今晚夜色不错,机会难得。安排一下,让这帮新兵蛋子也体验一把夜岗的‘趣味’。提前感受感受下连后的生活嘛。”
指导员方圆立刻会意,点头接话:“连长考虑得很对。他们在新兵连有班长时刻盯着,没单独站过岗。眼看就要下连了,提前适应夜间执勤,也是一种必要的历练。我看可行。”
两大主官一拍即合,命令迅速传达:各班今晚抽一名新兵轮流站岗!两小时一岗,从晚上九点开始排班。
安全起见,每岗由一名班长陪同执勤。
新兵队列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无声的哀怨气息,无数道目光无声地交流着同一个心声:
真就没有人为我们开(fa)心(sheng)吗???啊?!
百十来人内心疯狂吐槽:趣味?这大黑天的趣味?!
各班班长们则一脸“这都不是事儿”的表情,纷纷给自己的兵打气:
“看什么看!我们不是陪着呢嘛!我们说啥了?!”
“就是!当兵站岗天经地义!都精神点!”
新兵连的特殊性就在于此——
新兵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有班长严密监护,绝不允许单独行动。
这不仅是为了防止训练事故,更是杜绝任何因思想波动而产生的极端行为,比如因压力过大而私自离队,那将被视为极其严重的逃兵行为。
因此,上级对新兵的管理,尤其是夜间管理,看得格外重。
消息传开,其他帐篷很快传来不情不愿的抓阄声和压低了的哀叹。
五班这边,气氛却有些不同。张广智直接大手一挥,声音洪亮:“行了行了,都别折腾了!抓什么阄,费那劲儿!咱们班预计是后半夜最冷的1-2点,我去!”
张天天皱起眉,觉得不妥:“广智,这样不好吧?还是按规矩抓阄公平点。”
邱磊也附和:“对啊,大家轮着来,公平。”
张广智却毫不在意,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自信:“嗐,跟我争啥?我从小练武,底子硬实,扛冻!
这深山老林后半夜容易寒气入骨,就你们那小身板儿,一站两小时,回来非冻僵了不可!我去最合适。”
他目光扫向正要开口的林白,抢先一步预判:“小白,你也甭争!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留着劲儿对付明天的科目吧!就这么定了!”
他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当。
大家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坚持。
但这份情谊都记在心里,于是纷纷行动起来——
“广智,穿上我这个!新的!”李宁脱下自己干净的备用秋衣扔过去。
“还有我的秋裤!厚实!”王强也递过去。
“袜子!多穿双袜子!”
一时间,干净的保暖内衣像雪片一样飞向张广智。
战友们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关心:穿厚点总归能抗冻吧!
林白看着这一幕,眼神闪了闪,没再说话。
到了分配具体铺位时,林白走到班长张维身边,低声说:“班长,我还是睡您上铺。”
张维正整理自己的背囊,闻言点点头:“行啊,老位置,靠门边通风。”
林白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先把班长的铺位铺平整,
随后,在众人还没看清的瞬间,只见他足尖在床沿下沿轻轻一点,腰肢一拧,整个人如同一只灵巧的雨燕,悄无声息地腾身而起,轻盈地落到了上铺自己的位置。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
旁边的邱磊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脑子里嗡嗡作响:卧槽!乖乖!原来轻功真的会飞!电视剧诚不欺我啊!!!
林白在上铺迅速铺好自己的薄褥子和军毯,又如法炮制,以一个同样轻巧的翻身落回地面,动作干净利落。
他刚站定,帐篷外就响起了指导员的声音,正组织各班班长分发热水。
每个新兵,不多不少,正好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热水!
对于疲惫了一天、渴望清洁的士兵来说,这一盆水显得格外珍贵,但也格外……不够用。
林白的目光立刻像探照灯一样射向自己的班长张维,那眼神里的小火苗仿佛要把张维点燃。
张维对上他控诉的目光,当时就乐了,悄悄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在林白狐疑的注视下,变戏法似的从自己床铺底下又摸出一个小黄盆,得意地晃了晃:
“喏!看!知道你小子爱干净,一盆水哪够你折腾的?班长早有准备,又给你顺……呃,找来一盆!快去洗洗吧,别让人看见!”
林白眼中的火苗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满意的亮光。
他二话不说,端起两个盆,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飞快地找了个背人的帐篷角落,开始用两盆珍贵的温水,仔仔细细、快速地擦拭身体,洗去一天的尘土和汗腻。
冰凉的山风一吹,清爽的感觉让他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最后,他端着擦洗过身体后变得温热的水回到帐篷里,坐在小马扎上,终于可以安心地泡脚了。
奔波一天的双脚早已又酸又胀,鞋袜里闷出的汗让脚底板感觉黏糊糊的。
水温不高,但林白丝毫不嫌弃,把双脚深深浸入水中,感受着那点暖意包裹住酸痛的脚踝和小腿肚,仔细地搓洗着每一个脚趾缝。
能把脚上的黏腻感洗掉,这一刻就是莫大的幸福。
他洗得专注而满足,脸上露出了这一天难得的放松神情。
然而,这份满足却建立在隔壁帐篷某人的“痛苦”之上。
就在林白惬意泡脚的同时,隔壁六班的帐篷里,六班长正抓耳挠腮,脸色不善地四处翻找,嘴里低声嘟囔着,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和逐渐升腾的怒火:
“邪了门了!谁能告诉我,老子刚接完热水,准备舒舒服服擦把脸的小黄盆……它娘的飞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