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泥淖初莲(2/2)
同时,她也敏锐地观察着楼里的一切。头牌姑娘云裳是如何眼高于顶,如何将恩客玩弄于股掌;几个当红的姑娘之间是如何明争暗斗,互相下绊子;那些不得宠的,又是如何挣扎在温饱边缘,甚至被龟公护院欺凌。
她沉默寡言,对谁都带着三分怯怯的笑意,主动帮着做些杂事,将自己放得很低。她给脾气暴躁的云裳姑娘小心地梳过头,替被客人灌酒的姐妹挡过一两杯,甚至偷偷将省下的点心分给饿得偷哭的小丫鬟。
这些微不足道的“善意”,在泥潭般的环境里,像投入水面的石子,虽然轻微,却也渐渐荡开了一圈涟漪。至少,明目张胆的刁难少了些。
但她知道,这远远不够。
机会在一个傍晚来临。一位衣着华贵、但眼神浑浊的富商在堂前饮酒,点名要听新来的清倌人唱曲。几个被推出去的姑娘,要么紧张得跑调,要么被他动手动脚吓得花容失色,惹得富商很不耐烦。
王嬷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时,轻尘端着一壶酒,低着头,脚步轻盈地走到富商桌前,为他斟酒。动作间,一缕发丝不经意垂落,她抬手挽发,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手腕。她没有看那富商,只是侧着脸,脖颈的线条优美而脆弱。
“老爷,酒凉了伤身,轻尘为您换一壶热的吧?”她的声音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富商原本烦躁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了。他盯着轻尘低垂的侧脸和那截手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你……就是新来的轻尘?”他语气缓和了些。
“是。”轻尘这才微微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脸颊泛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轻尘愚钝,方才见姐姐们唱曲,心中羡慕,却自知技艺粗浅,不敢污了老爷的耳朵。”
她以退为进,示弱的同时,又勾起了对方的兴趣。
富商哈哈一笑,来了兴致:“无妨!唱来听听!唱得不好,老爷我也不怪你!”
轻尘这才“怯生生”地抱起旁边一把旧琵琶,试了几个音,然后轻启朱唇,唱了一首江南小调。她的嗓音算不得顶好,但胜在干净,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更重要的是,她唱得极为专注,眼波流转间,总是不经意地与富商的目光触碰,又飞快逃开,将那欲语还休的媚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曲终了,富商抚掌大笑:“好!好!虽不纯熟,却别有滋味!赏!”
一枚沉甸甸的银锭子落在了轻尘面前的托盘里。
那一刻,通铺里其他几个暗中观察的姑娘,眼神瞬间变了。有嫉妒,有震惊,也有……深深的忌惮。
王嬷嬷看着轻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丫头,比她想象的还要上道,是个可造之材。
轻尘捧着那锭银子,走到王嬷嬷面前,恭敬地奉上:“嬷嬷,这是老爷赏的。”
王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只收走了大半,留下一点碎银给轻尘:“自己留着买点花粉吧。以后,好好干。”
拿着那点碎银,轻尘回到通铺角落属于自己的那个狭窄位置。她摩挲着冰凉的银块,脸上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
这只是开始。
她用第一次微不足道的“成功”,证明了这条路的可行性。美貌是入场券,而心计和手段,才是往上爬的阶梯。
窗外,醉仙楼的红灯笼在夜色中摇曳,映照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那深处,是比夜色更沉的幽暗。
她知道,自己这朵被迫植入泥淖的莲花,想要不被吞噬,就必须将根须,更深、更狠地扎进这污浊之中,直至……汲取到足够的养分,破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