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请君入瓮,天衣无缝(1/2)
警灯的红蓝光芒,像两把冰冷的刷子,一遍遍地刷过村民们惊魂未定的脸。
空气里,汽油的刺鼻、草木的焦糊和泥土的湿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胸口发闷的怪味。
带队的,是县公安局刑警队的中队长,叫张建军。
他三十多岁,国字脸,眼神像鹰,扫过现场时,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先是绕着烧得焦黑的庙门走了一圈,蹲下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泥土,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是汽油。”他站起身,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作案手法很粗暴,也很嚣张。”
他身后跟着的年轻警察在飞快地记录。
“张队,村长说,报警的是个孩子,叫王小虎。就是他第一个发现的火情。”
张建军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了那个缩在村长王富贵身后的、瘦小的身影上。
那孩子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只小花猫,衣服也蹭破了,正扒着村长的腿,只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们这些穿制服的人。
那眼神,像受惊的林间小鹿,干净、纯粹,带着孩童天然的恐惧。
张建军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办过太多案子,见过太多人。
他知道,孩子的眼睛,有时候会说真话,有时候,也会演一出最好的戏。
“王富贵同志,你先把村民们的情绪安抚一下,让他们离警戒线远一点。我们找那位小同学,了解一下情况。”张建军的声音不容置疑。
王富贵赶紧点头,拍了拍王小虎的后背,低声说:“小虎,别怕,警察叔叔问你话,你看到啥就说啥。”
王小虎点了点头,小手却把村长的裤腿抓得更紧了。
张建军很有耐心,他没有直接上去盘问,而是走到一边,点了根烟,让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女警官走了过去。
“小朋友,你叫王小虎是吗?”女警官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王小虎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蚊子哼哼似的“嗯”了一声。
“你别害怕,我们是来抓坏人的。你告诉阿姨,你是怎么发现着火的呀?”
王小虎没说话,只是抬起小手,指了指自己身上被刮破的衣服和胳膊上的几道红印子。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我……我怕……”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白天,李大头他们就说,要弄死我……我晚上睡不着,就想来……来庙里看看我爷……”
“我爷一个人在这,我怕他有事……”
他说的是土地爷。
但在场的警察和村民听来,都以为是某个守庙的孤寡老人。
这一下,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多孝顺的孩子!
“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女警官循循善诱。
“我刚到山脚下,就看见……就看见庙这里有火光……”王小虎的声音开始哽咽,豆大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滚了下来,“我还听见……听见李大头和李大嘴在骂人……”
“他们骂得很难听,说……说烧了这破庙,看我们还怎么护着……”
“我不敢过去,我怕他们有刀……我就赶紧跑回去,找村长爷爷……”
他说得断断续续,一边说,一边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瘦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看得人心都碎了。
王富贵这个粗豪的汉子,眼眶也红了,伸手把王小虎揽在怀里,对着警察们怒吼:“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还有王法吗?欺负我们村民就算了,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这帮畜生!”
“就是!警察同志,你们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必须严惩!把吴广才那个黑心老板也抓起来!”
村民们的情绪,再次被点燃了。
张建军掐灭了烟,走了过来。
他的眼神依旧锐利,但多了几分复杂。
王小虎的这番话,合情合理,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所有的反应都无比真实。
他描述的细节,也和现场勘查的情况高度吻合。
作案动机(报复)、作案人(李大头兄弟)、作案工具(汽油),以及一个“英勇”的目击者。
证据链条,已经初步形成了。
“小虎同学,你很勇敢。”张建军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你还记得,他们是几个人吗?穿的什么衣服?”
王小虎从王富贵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眼神里带着一丝努力回忆的迷茫。
“就……就两个人,李大头和李大嘴。”他抽泣着说,“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衣服……就看见他们手里……拎着桶,跟……跟今天下午李大头扔掉的那个桶一样!”
他说的是李大头下午丢下的那个装满尿的塑料桶。
但这“桶”字,在此情此景下,所有人都自动把它和不远处的那个汽油桶联系在了一起。
“还有一个细节!”王小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张建军的胳膊,急切地说,“他们跑的时候,我听见李大嘴喊,说……说这庙里有鬼,说土地爷显灵了!”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村民们瞬间炸了锅。
“我就说吧!土地爷是真神仙!”
“肯定是土地爷显灵,把他们吓跑了!不然小虎哪能跑得掉!”
“苍天有眼啊!”
迷信。
张建军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但他没有出声驳斥。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王小虎说的是真的,那么,嫌疑人很可能是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逃离的。
这种状态下的人,最容易出错,也最容易留下证据。
“小李,带人去李大头家!”张建军当机立断,“注意搜查他们换下来的衣物,看看上面有没有汽油残留。另外,检查他们的鞋子,跟现场的脚印做比对!”
“是!”
几名警察立刻领命,警车呼啸而去。
张建军又看了一眼王小虎,这孩子似乎被刚才的阵仗吓到了,又把头埋进了村长怀里,只留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他。
他拍了拍王小虎的肩膀:“好孩子,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可能还需要你到局里,再做个详细的笔录。”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指挥现场的勘查工作。
警戒线外,村民们自发地围在王小虎身边,嘘寒问暖。
“小虎,好样的!你救了咱们全村的脸面!”
“以后谁敢欺负你,跟三爷爷说,我打断他的腿!”
王小虎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懂事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土地爷保佑咱们。”
这一句话,瞬间让他“勇敢”的行为,蒙上了一层“神启”的光环。
村民们愈发深信不疑。
看着那一张张淳朴又敬畏的脸,王小虎的心里,却没有半分得意。
他只觉得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疲惫。
演戏,太耗心力了。
尤其是,当你的观众,是一群经验老到的警察和看着你长大的乡亲。
……
闹剧一直持续到天快亮才收场。
消防车走了,大部分警车也撤了,只留下一辆车和两名警察守着现场。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嘴里还在议论着昨晚的惊心动魄。
王富贵亲自把王小虎送回了家。
一进门,王小虎的爹妈就冲了上来,抱着他又是哭又是骂。
王小虎任由他们拍打,一句话也没说,倒在炕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极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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