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怀表的低语（2/2）

可是，如果不走呢？

那前方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一条绝路，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山魈那双如同毒蛇般阴鸷、时刻闪烁着审视与怀疑光芒的眼睛，就像一柄已经出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冰冷的剑锋似乎已经触及了他的皮肤，不知何时就会骤然落下，将他斩得粉碎。阿泰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幸灾乐祸，奎叔那避之唯恐不及、划清界限的惶恐态度，以及整个集散点如同铁幕般笼罩下来的、令人窒息的肃杀氛围……无一不在清晰地提醒他：他正站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脚下的岩石已经布满裂痕，下一次的“考验”，或许就不再是伸手进狗笼那样的心理威慑，而将是直截了当的枪口，是残酷到极点的刑讯，是悄无声息的“被消失”。

理智的声音在脑海中尖锐地嘶鸣，催促他听从外部的警告，立刻想办法脱身。活着，保留有用之身，才能在未来继续战斗。这是最符合逻辑和生存本能的选择。

然而，一种更深沉的、源于骨髓里的责任感和如同磐石般坚定的信念，却在他胸腔中猛烈地燃烧、咆哮，压过了求生的本能。

他轻轻抬起右手，手指无比珍惜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缓缓摩挲着那块紧贴腕部皮肤的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此刻似乎也因内部那刚刚平息的能量脉动而残留着一丝余温。这小小的物件里，凝聚着二叔呕心沥血的最后布局，跳动着雷战和无数奋战在阴影中的战友们焦急而期盼的心。他缓缓闭上双眼，黑暗中，一幕幕景象不受控制地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些在禁毒教育基地看到的、被毒品摧残得形销骨立、眼神空洞、家破人亡的受害者的照片；二叔在生命最后时刻，紧紧握着他的手，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流露出的、疲惫却如同钢铁般不可动摇的坚定意志；雷战在临行前，用力拍着他肩膀时，那沉默却重若千钧的信任与托付……

还有，那些在这座人间地狱般的集散点里，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奴役、被毒品控制、眼神麻木的底层人员……他不能就这样转身离开，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的悲剧发生，不能让二叔和无数无名英雄的牺牲与努力付诸东流。

他不能走！

至少，在将“水线”的确切坐标“阿尔法-西格玛-7”成功破译并传递出去之前，在他可能利用奎叔这条尚未完全断绝的线，或者在未来几天内寻找到的其它稍纵即逝的机会，获取到关于“钥匙”或“新塔寨”的更多核心线索并送出去之前，他绝对不能走！

生的机会固然珍贵，但有些使命，其价值远超个体的生命，值得用一切去冒险，去坚守。

决心，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冰冷钢铁，在他胸腔中彻底凝固、成型。他再次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将外界的一切干扰屏蔽，用右手的指甲尖，极其轻微、几乎不引起任何物理振动的，在怀表内侧那个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型调节刻度盘上，以一种复杂而特定的、代表着回应信号的节奏，轻轻回拨了几下。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回应。这组微不可察的动作，传递着清晰而决绝的含义：“信息收到。理解危险。暂不撤离。继续任务。”

随着他动作的停止，腕间那持续了许久的、细微而规律的脉动感，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的电流，戛然而止。那一直萦绕不散的温热感，也如同退潮的海水般，渐渐消散，最终，怀表重新变回了一块冰冷、沉默、毫不起眼的旧式计时器，紧紧贴着他的皮肤，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而沉重的梦境。

陈默知道，他已经做出了不可逆转的选择。一条更加危险，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和致命陷阱，每一步都可能坠入万丈深渊，但其终点可能收获的成果，也足以对“塔楼”造成致命一击的道路。他需要更快，像在刀尖上旋转的舞者般更谨慎，也需要像最狡猾的狐狸般更巧妙地利用一切可能的资源。他必须尽快将脑中那串密码“阿尔法-西格玛-7”破译出来，并设法通过奎叔这条线，或者寻找其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机会的渠道，将这个决定性的情报送出去。

同时，他必须与时间进行一场绝望的赛跑，在山魈和林枭那越来越有限的耐心彻底耗尽、收拢罗网之前，找到那个隐藏在集散点最深处、关乎“塔楼”未来命脉与林枭最终野心的核心秘密——“钥匙”。

窗外，墨汁般浓重的夜色边缘，终于被撕裂开一道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缝隙。黎明前的寒意，正是一天中最刺骨的时刻。

天，就快亮了。

新一轮更加凶险、更加诡谲、赌上一切包括生命的博弈，随着这缕微弱的天光，即将无可避免地拉开血腥的帷幕。而陈默，将独自一人，继续在这龙潭虎穴的最中心，跳着那命悬一线、步步惊心的死亡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