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投名状(1/2)
浓稠的、带着铁锈和劣质烟草混合气味的空气,几乎凝滞在“蛇窟”酒吧的后仓库里。这里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充满压迫感的审讯间。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是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极佳的铁门。墙壁上斑驳的暗色污渍,不知是经年累月的霉斑,还是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头顶一盏功率不足的白炽灯,在裸露的电线上轻轻摇晃,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晕,将每个人的脸都切割得明暗不定,如同他们此刻晦暗难明的心境。
陈默站在林枭轮椅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垂着眼睑,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一种冰冷的麻木感。从他“机缘巧合”下救了林枭一命,到被带回这个盘踞在边境阴影里的毒枭巢穴,已经过去了一周。这一周,他像一件被反复查验的货物,承受着无处不在的审视、试探和隔离。他过去的“经历”——那个因为走私失手、被同道追杀、走投无路的亡命徒形象,被林枭的手下翻来覆去地盘问,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在放大镜下检视。
他通过了初步的盘问,因为他脑海中的“背景资料”足够详细,他的反应足够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亡命徒特有的、对自身遭遇的愤懑和对未来的漠然。但这远远不够。在林枭这样的老狐狸眼里,没有经过血与火淬炼的“忠诚”,比一张废纸还不值钱。
此刻,仓库中央,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头发凌乱,脸上青紫交加,嘴角破裂,不断渗出血丝。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幼兽,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意义不明的呜咽。这是阿亮,一个负责在码头接货、传递消息的底层马仔。有人举报他,因为缺钱,向镇上的派出所提供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关于竞争对手运输路线的情报,换了几百块钱的“线人费”。在正常的法治社会,这或许甚至够不上犯罪,但在这里,在林枭定下的规矩里,这是最不可饶恕的背叛。
阿泰,林枭最凶恶的獒犬,正叉着腰站在阿亮身边,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猫捉老鼠般的快意。他时不时用靴子尖踢一下阿亮的腿弯,看着他痛苦地蜷缩,发出满足的哼声。
“老板,查清楚了,就是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阿泰瓮声瓮气地汇报,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陈默,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怀疑,“为了几百块钱,就把咱们的货差点折进去。按规矩,该喂后山的‘黑蟒’了。”
“黑蟒”是他们对盘踞在后山沼泽里那条巨大缅甸蟒的称呼,处理叛徒和敌人时,那里是常见的抛尸地。
林枭没有说话。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张厚重的毛毯,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用那双深陷的、如同古井般幽深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亮,又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陈默身上。
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决定他人生死的漠然。
陈默感到自己的后背肌肉瞬间绷紧。他明白,考验来了。而且,是其中最残酷、最直接的一种——投名状。
果然,林枭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阿默,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兄弟们对你还不熟。”他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地补充,“手生,就容易让人误会。”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跪在地上的阿亮:“清理掉。让兄弟们看看,你的手稳不稳。”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连阿泰都暂时收敛了脸上的嚣张,带着一丝玩味和期待看向陈默。周围几个持枪守卫的目光,也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陈默的喉咙有些发干。他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冰凉。清理掉。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决定了一条生命的终结。尽管他知道,在这个罪恶的巢穴里,阿亮的行为或许并非完全无辜,他确实为了私利泄露了信息,但罪不至死,更不应该由他,一个肩负着彻底摧毁这个罪恶集团使命的潜伏者,来亲手执行。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拒绝?那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忍耐全部付诸东流。他会被立刻当成警察的卧底或者别有用心者,下场可能比阿亮更惨。开枪?那他扣动扳机的手指,将永远沾染上无法洗刷的罪孽。即使这个人并非无辜,即使这是为了更大的目标,但亲手剥夺一条生命,这种心理冲击和道德枷锁,将是他潜伏生涯中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
他的目光与地上阿亮绝望的眼神对上。那年轻人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将由这个陌生的、面色冷峻的男人决定,他停止了呜咽,只是用一种彻底死寂的、空洞的眼神望着陈默,仿佛灵魂已经先于肉体死亡。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仓库里安静得能听到灯丝燃烧的细微滋滋声,以及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林枭的目光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越来越浓的审视和压力。阿泰的嘴角已经开始勾起不耐烦的弧度。
没有退路了。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血腥和霉味,呛得他肺部生疼。他缓缓抬起眼睑,看向林枭,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亡命徒特有的、对生命的漠视和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狠戾。
“是,老板。”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足够清晰,没有任何犹豫。
他向前迈出一步,脚步落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如同擂鼓。他从腰后,拔出了那把林枭“赐”给他防身、实则也是一种试探的仿五四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沉甸甸的,仿佛有千钧之重。
阿亮看到枪,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却被身后的守卫死死按住。
陈默没有看阿亮,他的目光落在林枭脸上,像是在等待最后的指令,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枭微微颔首,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陈默转过身,正面朝向阿亮。他举起了枪,手臂伸直,枪口对准了那个年轻人的额头。他的动作很稳,稳得不像一个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的人。这是常年训练的结果,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在此刻,却成了他冷酷无情的证明。
阿亮彻底瘫软了,裤裆处洇湿一片,浓重的骚臭味弥漫开来。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和鼻涕混合着血水,糊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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