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世家断腕(2/2)
是啊,明刀明枪的弹劾,对方有圣眷护体;阴狠毒辣的刺杀,已然失败且后果严重。那杜远,仿佛一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又像一个浑身是刺的豪猪,让他们这些习惯了高高在上、一言可决他人生死的世家,竟感到无处下口,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在密室中弥漫开来。
“难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黄口小儿,凭借这不知所谓的‘报纸’,颠倒是非黑白,操控市井愚论,一步步将我等的颜面踩在脚下,将这千年的规矩搅得天翻地覆不成?”荥阳郑氏的代表不甘地低吼,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密室内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一种混杂着愤怒、屈辱、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在空气中交织、发酵。
他们掌控着经学的解释权,垄断着入仕的清要途径,通过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结成坚不可摧的利益同盟,在地方上拥有着连朝廷政令有时都需让步的影响力。
数百年来,任何不利于他们的风声流言,他们都可以通过掌控的舆论渠道、门生故吏的网络,或压制,或辩解,或引导,最终化于无形。
可杜远弄出来的这“报纸”,却完全超脱了他们所熟知的一切规则!它造价低廉得令人发指,可以如同瘟疫般海量复制传播;它速度快得惊人,一夜之间便能将消息撒遍全城,让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它形式古怪,那白纸黑字仿佛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比口耳相传的流言蜚语更具冲击力和蛊惑性。最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他们至今仍如盲人摸象,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如何诞生、如何运作的!想仿制,无处下手;想从根源上掐断,却连那源头藏在何处都摸不清!
这感觉,就像一个浸淫棋道一生的国手,自信满满地坐在棋盘前,却发现对手根本不理会任何定式棋理,直接抡起棋盘,换上了一套他完全看不懂的规则和工具,这让他空有满腹韬略,却无处施展,只剩下满腔的愤怒和一种源自未知的、深深的茫然与挫败。
“为今之计……”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长久的清河崔氏代表,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首先,必须立刻、不惜一切代价,平息宫外那滔天的民愤。
胡老三之事……恐怕已是纸包不住火,该舍弃的卒子,必须果断舍弃!要向陛下上表请罪,姿态要放到最低,言辞要极尽恳切,至少要……要保住家族的根本,避免陛下的雷霆之怒直接摧毁宗祠。”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屈辱与现实的苦涩,继续道:“其次,这‘报纸’……此物威力,诸位已然亲见,堪称石破天惊。
它绝不能,也绝不能只掌握在杜远和陛下手中。我们必须想办法……要么,学会它,掌握它;要么……找到能克制它、制衡它的东西。
或许……可以从那杜远身边不那么起眼的人着手?或者,仔细研究,这‘报纸’本身,是否存在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命门或弱点?”
但这又谈何容易?杜家村如今被杜远打造得如同独立王国,针插不进,水泼不透。而那报纸的弱点?
在它那恐怖的数量、低廉的成本和骇人的传播速度面前,他们以往所倚仗的家族声望、盘根错节的人脉、引以为傲的经学底蕴,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精致的瓷器面对沉重的铁锤。
“这世道……难道真要变了吗?”一位须发皆如银丝、年迈的世家耆宿,颤巍巍地抬起头,望着窗外那沉沦的、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浓稠夜色,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充满了无尽疲惫与迷茫的叹息。
这声叹息,如同一曲无声的挽歌,道出了在场所有世家核心人物心中那最深沉的隐忧与无力。
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源自他们从未正视过的底层、凭借着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技艺而崛起的狂暴力量,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猛烈地撞击、摇撼着他们传承了千年的、看似坚不可摧的根基。
面对这如同天外陨石般砸落的“降维打击”,纵是诗礼传家、簪缨不绝的千年世族,此刻也只能在这密室的阴影里,咀嚼着混合了愤怒、不甘与惶惑的苦涩,艰难地、如履薄冰地摸索着那布满迷雾、吉凶未卜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