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神父的祈祷与炮火（2/2）

“清理炮膛！快！”

“装填药包！实心弹！”

“调整俯角！根据距离和风速…再低一点！”

加西亚神父的声音清晰而准确，完全不像一个第一次接触火炮的人。他熟练地使用着象限仪和测距工具（这些本就是他授课的内容），迅速计算着参数。汗水从他额角滑落，与黑灰混合，但他毫不在意，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冰冷的炮身和目标上。

“准备完毕！”士兵喊道。

加西亚神父亲自拿起烧红的铁钎，最后看了一眼那艘越来越近的荷兰战舰，口中默念了一句什么，或许是祈祷，或许是咒骂，随即狠狠地将铁钎捅入了火门！

“轰——！！”

重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巨大的后坐力让炮身猛地向后一坐。灼热的炮口风暴将地面的尘土碎石吹得四散飞溅。

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烟迹，然后精准地命中了目标！它没有击中船体，却恰好钻入了那艘荷兰战舰主桅杆的帆索系统！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巨大的船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坍塌下来，连带砸倒了一片甲板上的水手。那艘战舰的速度瞬间骤减，船体失控打横，暂时失去了威胁。

“打中了！神父！您打中了！”士兵们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

加西亚神父踉跄了一下，靠炮身才稳住身体。他望着那艘陷入混乱的敌舰，脸上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虚脱的平静。他缓缓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喃喃道：

“愿主宽恕我们…也宽恕他们。”

这一刻，祈祷与炮火，精神与暴力，以一种极其矛盾却又无比和谐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学者成了战士，神父操作着杀戮的机器，而这一切的动机，却源于最深沉的信仰和对家园的保护欲。

曼努埃尔神父也目睹了这一幕。他没有感到惊讶，只有无尽的苍凉。他继续为伤员祷告，施行圣事，但他的目光不时投向战场，投向那些在生死间挣扎的灵魂。他看到迪奥戈和他的黑人士兵如同战神般厮杀，看到华人壮丁用生命填补防线的缺口，看到葡萄牙士兵战至最后一息。

他的祈祷不再仅仅是针对个体灵魂的救赎，更包含了对这场疯狂杀戮本身的诘问与哀恸。

“主啊，您看到这一切了吗？您的子民在相互屠戮，以您的名，或以财富的名…这真的是您愿意看到的吗？这澳门的土地，究竟是圣名的堡垒，还是欲望的祭坛？”

他的低语淹没在震天的炮火声中，无人听见。信仰在战火中展现出了它的多副面孔：它是庇护所，是战斗口号，是狂热之源，也是冷静计算的力量，更是一种在极致黑暗中对于光明和救赎永不磨灭的、带着血泪的追问。

神父们的存在，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参与这场战斗，都深深地影响了守军的士气。他们让士兵们相信，上帝与他们同在，他们的牺牲具有神圣的意义。这种信念，在实力悬殊的绝望战斗中，往往比任何武器都更重要。

炮火仍在继续，祈祷也未曾停歇。圣水与鲜血混合，洒在焦灼的土地上；圣经的箴言与伤兵的呻吟交织，回荡在硝烟弥漫的空气里。在这天堂与地狱的交界处，信仰，以最真实也最矛盾的方式，经受着血与火的残酷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