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十四行诗(1/2)
地窖里弥漫着淡淡的魔药蒸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年书籍与某种特殊草药根茎的清苦气味。
格温尼维尔刚将一批处理好的瞾目兽黏液小心翼翼倒入水晶瓶,用软木塞仔细封好口,贴上标签,就听到里间厚重的门帘被掀动的声音。
斯内普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卷刚批改完的六年级魔药论文,眉头锁得死紧,仿佛刚与一群炸尾螺进行了一场不愉快的亲密接触。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地窖本就阴冷的空气又降了几度,显然对某些学生论文中体现出的“巨怪般”的智商和“堪比曼德拉草哭声”的逻辑感到极度不满。
格温尼维尔擦净手上沾染的黏液,转身从随身携带的龙皮小包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边缘烫着精致银色蛇形纹路的羊皮纸。她脸上挂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公事公办的微笑,步履轻盈地走向正将论文重重摔在办公桌上的斯内普。
“西弗勒斯。”她声音清脆,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地窖令人窒息的寂静。
斯内普抬眸,那双深邃的黑眸先是扫过她手中那份明显是正式文件的羊皮纸,然后才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带着他惯有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审视目光:“格温尼维尔,我记得你的禁闭时间还未结束。如果这份文件是为了提前解除惩罚的申请,我建议你免开尊口,节省我们彼此的时间。”他的语气冷硬,不带丝毫转圜余地。
“当然不是,西弗勒斯。”格温尼维尔笑容不变,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她走上前,将羊皮纸在他面前那张堆满杂物却唯独中间一块被清理得异常干净的黑胡桃木桌面上摊开,“是关于这个学期霍格沃茨魁地奇杯的赛程安排和斯莱特林球队的训练场地申请,需要院长您签字批准。”
羊皮纸上,用优雅的墨水字清晰地印着“霍格沃茨魁地奇球队训练场地使用申请表”。申请球队一栏写着“斯莱特林”,申请人签名处已经落下了队长马库斯·弗林特那标志性的、张牙舞爪的签名。而至关重要的“院长批准”栏还空着。表格下方附着了详细的训练时间安排,从下周开始,每周三次,直到赛季结束,时间安排得相当密集。
斯内普的目光在“魁地奇”这个词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蹙得更紧,几乎能在眉心拧成一个结。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他一点也不乐意看到她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危险”、“吵闹”且在他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纯粹是野蛮人运动的空中撞人游戏上。尤其是在她刚刚用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证明了自己有多么“擅长”招惹麻烦、让他差点……之后,这种不赞成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魁地奇?”斯内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轻嗤,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我以为,在经历了…近期那些足以让人深刻反省的事件之后,你应该学会把更多宝贵的精力放在更有价值和…安全的领域。”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旁边那桶还在微微蠕动的、待处理的巨型鼻涕虫,声音冰冷,“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骑着扫帚追逐一颗毫无意义的、长了翅膀的金球上。”
他试图用“更有价值”的事情来打压她的念头,并将话题引向他认为安全可控的领域——魔药台前。这是他惯用的策略,用理性、责任和“为你好”的外衣,来包裹他内心深处那份过度的担忧。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这副明明担心得要命,生怕她磕着碰着,却偏要摆出一副冷硬刻薄、只关心学业和学院分的模样来掩饰真实想法的样子,心中不禁莞尔。自从那次在地窖里…之后,他们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亲密氛围似乎蒙上了一层薄冰,变得有些微妙和…紧绷。
尤其是拥抱——这个在他们关系中有着特殊含义、曾一度拉近彼此距离的动作,她已经许久未曾主动过了。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试探、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向前迈了一小步,鞋跟敲击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绕过长桌,来到他身侧。然后,在斯内普略显错愕的目光注视下,轻轻地、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侧脸贴在他的巫师袍上。
这是一个久违的、主动的、带着明显安抚和……撒娇意味的拥抱。
斯内普的身体在她抱住他的那一瞬间,僵硬得像一块被瞬间冻结的火山熔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曲线和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温热体温,能闻到她发间那股独特的芬芳,是他时常暗自高兴的链接,一股强烈的、几乎是本能的、想要立刻收紧手臂将她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如同最炽热的岩浆般猛地窜过四肢百骸,却被他用强大的、近乎自虐的意志力死死压下。
他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刻意冷硬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的话语:
“格温尼维尔…放开。别以为你…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手段,我就会对任何…不合时宜的请求都无条件答应。”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尾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透露出其主人远不如表面那般镇定。
感受到他身体岩石般的僵硬和语气里那再也无法完美掩饰的外强中干,格温尼维尔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她的蝙蝠…真是越来越不擅长在她面前遮掩真实情绪了。她甚至不需要花过多的心思就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此刻内心的剧烈挣扎以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久违的亲密接触搅得方寸大乱的无措。
她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仰起脸,声音带着点无辜的调侃:“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西弗勒斯。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要你答应什么不合时宜的请求了?说不定…我只是突然…想抱抱你了呢?毕竟,我的院长大人批改论文的样子,真是严肃得…让人忍不住想打扰一下。”
“………”斯内普被她这句近乎耍无赖的、倒打一耙的话噎得一时语塞,黑眸中闪过一丝狼狈,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薄红,并且迅速向脖颈蔓延。他试图推开她,或者至少拉开一点距离,但手臂却像被施了永久粘贴咒一样沉重,无法抬起。
最终,他只是有些狼狈地别开脸,避开她过于明亮、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混合着恼怒、无奈的咕哝。
格温尼维尔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有继续“黏糊”下去挑战他濒临崩溃的忍耐力。她松开了怀抱,但一只手仍自然地搭在他紧握成拳、放在桌面的小臂上,指尖似有若无地轻轻划过他紧绷的肌肉,仿佛不经意地保持着一点亲密的连接。她重新将注意力引回桌上的申请表,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认真:
“我知道你不喜欢魁地奇,西弗勒斯。”她坦率地戳破了他的心思,“你觉得它危险、吵闹,而且…嗯…缺乏魔药所需要的深度和精密。”她几乎复述了他潜在的想法,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我需要它。”
她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一个足够激烈、足够刺激的竞技场,来释放我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不安分和…对极限的渴望。我渴望速度带来的自由,热爱对抗中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甚至…痴迷于那种在高速飞行中与危险擦肩而过时,所需要的绝对掌控感。这是我的本性,西弗勒斯,”她直视着他重新转回来的、深邃的眼眸,语气无比认真,“就像你需要坩埚里药液沸腾的咕嘟声、需要羊皮纸上复杂的古代魔文一样,魁地奇…或者说这种对抗与冒险,是我无法剥离的一部分。压抑它,只会让我更…难以安心待在地窖里处理这些黏液。”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桶鼻涕虫。
她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近乎谈判的逻辑:“而魁地奇,在目前霍格沃茨所有能满足我这种…‘需求’的选择里,是风险最可控、成本最低廉、并且——最重要的是——”她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是唯一一项能让我亲爱的、过度担忧的院长您,能够完完全全、亲自确保我安然无恙的活动。球场就在霍格沃茨,有严格的规则,有专业的裁判,有你在城堡里坐镇…只要我还在你的视线范围内,遵守校规,这难道不是最‘安全’的…满足我冒险欲望的方式吗?”她将“安全”这个词咬得格外重,仿佛在强调一个他无法反驳的事实。
斯内普死死地盯着她,黑眸深处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风暴。他仿佛想从她坦然无比、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般认真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玩笑或者退让,但最终只看到了近乎偏执的认真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对自身欲望的清醒认知。她竟然将魁地奇定义为“最安全的冒险”?还将他的存在视为这种“安全”的终极保障?这种扭曲的、强盗般的逻辑,偏偏又该死的……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核心的顾虑——她的安全。相比起她动辄潜入寂静海湾、研究危险古魔法阵那种完全脱离他掌控的举动,在魁地奇球场……至少,他确实能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甚至……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随时“视察”。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试图找到新的、更有力的反对理由……他想说魁地奇扫帚失控的案例比比皆是,想说明游走球能轻易打断人的肋骨,想指出金色飞贼的追逐战往往伴随着高空坠落的巨大风险……但所有的话,都在她那双仿佛早已看透一切、并准备好了层层应对方案的、清澈而坚定的绿眼睛注视下,卡在了喉咙里。他意识到,任何关于“危险”的指控,都会被她用“相比其他冒险,这更安全”的盾牌挡回,而任何关于“浪费时间”的指责,在她“这是我本性需求”的宣言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伸出手,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指,抓过了桌上那支华丽的墨绿色羽毛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再看她,晦暗难明的目光落在那个空白的、等待着他最终裁决的院长批准栏上,仿佛那是什么生死状。然后,他落下了笔尖——
沙…沙…
力透纸背的、带着一股压抑怒气的、华丽而锋利的花体字迹,重重地烙印在羊皮纸上——S.Snape。
那个签名,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美感,最后一笔的钩划带着凌厉的破锋,仿佛要撕破羊皮纸。
签完字,他“啪”地一声,几乎是用砸的力道将羽毛笔拍在桌面上,墨水瓶都随之一震。他抬起眼,黑眸中所有的挣扎和无奈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如同最后通牒般的警告,一字一句地,带着寒气砸向她:
“字,我签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风暴,“但是,格温尼维尔,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记住你所谓的‘安全’和‘保证’。训练期间,如果让我发现…你因为任何原因——无论是愚蠢的队友、失控的游走球还是你自已那过度旺盛的表演欲——而受了任何一点伤,哪怕是擦伤……”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锁定她,语气斩钉截铁:“…你的魁地奇生涯,立刻终止。并且,后续你所有的课余时间,包括但不仅限于禁闭,将会翻倍。我会亲自确保,你再也没有哪怕一秒钟的多余精力,去想你那些该死的扫帚和飞贼以及可恶的冒险。我说到做到。”
格温尼维尔微微颔首,但眼睛却牢牢地锁定着他,仿佛穿透了他冰冷的、试图建立绝对权威的外壳,看到了其下某些别样的、更加真实的东西——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只是用了一种……非常斯内普式的方式表达出来。
她突然向前凑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她唇角勾起一抹带着明显调笑和探究意味的弧度,声音压得低低的,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西弗勒斯,”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目光,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羊皮纸上那力透纸背、仿佛蕴含着无尽情绪的华丽签名,“我发现…你这签名…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笔锋这么凌厉霸道,转折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勾连缠绵,带着点…嗯…克制不住的…深情劲儿?”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望进他骤然缩紧、如同最深邃寒潭的瞳孔里,语气带着一种大胆的、近乎挑衅的欣赏和调侃,“我在想,要是哪天你肯静下心来,用这笔迹给我写首十四行诗……那效果,一定比奥维德最热烈的情诗还要动人百倍。你觉得呢?”她甚至轻轻歪了歪头,一副认真探讨的样子。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骤然炸响在寂静的地窖里,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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