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左良玉之死(1/2)
听到郑家使者冷冰冰地宣布“船只有限,最多只能带走一万精锐”时,宁南侯左良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
他麾下鼎盛时期拥兵二十万,旌旗遮天蔽日,那是他横行中原、甚至敢与朝廷叫板的资本。
即便后来在明军持续不断的打击下损兵折将,他身边此刻也还聚集着超过三万兵马,其中大半是跟随他多年的老营精锐,是他左家安身立命、东山再起的最后本钱。
如今却要像丢弃累赘一样,亲手抛弃其中大半,这无异于在他心头剜肉!
一股混杂着绝望、不甘和屈辱的寒意,从他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左良玉尚且如此,他身旁那些将领们更是瞬间心思浮动,各自打起了算盘。能跟着侯爷突围南下,依附郑家,固然是一条生路。但前途未卜,寄人篱下......
反观留下来,若是能带着城池和兵马向朝廷投诚,或许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在新朝换个官位俸禄……这念头如同鬼火,在不少将领眼中暗暗闪烁。
副将马士秀眼珠一转,率先出列,他脸上挤出悲壮与忠诚混杂的表情,抱拳高声道:“侯爷!形势危急,需有忠勇之士断后!末将不才,愿率余部留守襄阳,凭城据守,誓死为侯爷争取撤退时间!”
左良玉猛地转过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上下扫视着马士秀,声音低沉而危险:“哦?本侯这一去,襄阳便是四面楚歌之绝地,马将军……真的甘愿留守?”
马士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显得情真意切:“宁南侯对末将恩重如山,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属下愿肝脑涂地,在此拖住明军,以报侯爷大恩于万一!”他心中却暗自盘算,只要左良玉一走,他立刻献城投降,说不定还能捞个襄阳守备当当。
“马兄忠义,快请起!”左良玉脸上露出一丝“感动”,快步上前,伸手欲扶。
马士秀心中窃喜,正欲顺势起身。然而,就在他身体前倾,毫无防备的刹那!
“呃!”
一柄冰冷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而狠辣地捅进了他的心脏!刀柄紧紧握在左良玉手中。
马士秀脸上的悲壮和即将得逞的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愕与痛苦。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匕首,又抬头看向左良玉那杀机毕露的脸庞,张了张嘴,却只能涌出一股血沫。
左良玉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拔出匕首,任由鲜血汩汩涌出。他环视着周围噤若寒蝉的众将,厉声怒喝道:“都看清楚!此贼素来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不止一次!如今竟主动要求断后,其心可诛!分明是想等本侯一走,便拿襄阳城和诸位兄弟的人头,去向朝廷换取他的荣华富贵!”
众将领看着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死不瞑目的马士秀,无不骇然变色,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幸亏自己刚才慢了一步,没有抢先站出来表态。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血腥味在弥漫。
这时,将领金声桓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颓丧和诚恳:“启禀宁南侯,末将……末将无能,麾下兵马在前番与明军交战中几乎损失殆尽,已无颜再跟随侯爷南下,徒增累赘。恳请侯爷恩准,就让末将率领这些残兵,在这襄阳城为侯爷……做最后的殿后吧!”
左良玉死死盯着金声桓看了片刻,眼神复杂。
他知道金声桓部确实被打残了,带上也是负担,而且此人此刻表态,倒比马士秀显得真实几分。
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情谊”:“既然如此……襄阳,就有劳金兄了。若能……若能侥幸不死,他日左某必当厚报!”
不再有丝毫犹豫,左良玉猛地转身,点齐儿子左梦庚、心腹李国英等人,以及精心挑选出来的一万绝对忠诚、装备最精良的核心部队,毫不犹豫地登上了江边等候的郑家战船。
帆桨搅动江水,船队缓缓驶离了曾经象征着权力与野心的襄阳城。左良玉站在船头,最后回望了一眼那越来越远的城郭,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趁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郑家庞大的水师舰队如同幽灵般悄然撤离了襄阳码头,桨橹无声地划破汉江水面,顺流而下,直扑武昌方向。
左良玉及其子左梦庚、部将李国英等人蜷缩在船舱内,初时个个心惊胆战,竖着耳朵留意着江面上的任何风吹草动,生怕明军水师突然杀出。直到天色大亮,江面薄雾散尽,视野所及唯有郑家的旌旗帆影,后方并无追兵踪迹,众人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肚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死里逃生的庆幸感冲刷着连日来的疲惫与恐惧。
左良玉踱步到甲板上,看着两岸向后掠去的景色,一种再世为人的感慨油然而生。他整理了一下衣甲,走到郑鸿逵身边,郑重地抱拳行礼,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郑总兵,此次若非您仗义出手,左某与这万余弟兄恐怕已葬身襄阳!此恩此德,左某没齿难忘!”
郑鸿逵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连忙还礼:“宁南侯言重了!侯爷与诸位兄弟在襄阳苦战多日,牵制了大量明军,已是厥功至伟,辛苦了!本镇已在舱内略备薄酒粗肴,一来为侯爷压惊,二来也为诸位庆功,万望赏光!”
此时虽是天光已亮,并非宴饮之时,但襄阳城内断粮日久,左良玉部下连糙米都吃不饱,更别提酒肉了。左梦庚在一旁早已闻到隐约飘来的食物香气,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悄悄拉了一下父亲的衣角,低声道:“父帅,郑总兵盛情难却,弟兄们也确实需要提振士气……”
左良玉原本还想故作矜持,维持一下一方诸侯的体面,但腹中的饥饿和对美食的渴望最终战胜了礼仪。
他半推半就地被请入装饰华丽的船舱,只见当中摆开一桌丰盛的席面,鸡鸭鱼肉、时鲜菜蔬琳琅满目,美酒香气扑鼻而来。
起初他还试图保持些许风度,但几筷子下肚,味蕾被彻底唤醒,再加上几杯醇酒入喉,多日的压抑和恐慌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很快便抛开了顾忌,开始大快朵颐,吃相甚至显得有些狼狈。酒意上涌,他那标志性的狂妄与自信也重新回到了脸上。
“郑总兵!”
左良玉满面红光,拍着胸脯,声音也洪亮起来:“不瞒你说,打仗嘛,本侯或许不是天下第一;但论及招兵买马,这普天之下能胜过我的,恐怕还没生出来!这湖广之地,号称‘湖广熟,天下足’,乃是真正的鱼米之乡,民风彪悍,兵源极佳!当年本侯在湖北能拉起的二十万大军,到了湖南,照样能!你信不信?”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宏图:“何腾蛟那个书呆子,守着宝地不会用!你看好了,不出三个月,不!最多两个月!本侯就能在湖南再拉起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到时候,这湖广之地,谁主沉浮,还未可知呢!”
“来,郑总兵,满饮此杯,预祝我等合作愉快,共图大业!”
郑鸿逵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面上却笑容更盛,连连举杯附和:“那是自然!宁南侯的威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招募兵马的本事,更是天下无双!来,满饮此杯,祝侯爷早日重整旗鼓,再创辉煌!”
在郑鸿逵有意的奉承和不断的劝酒下,左良玉很快酩酊大醉,瘫倒在座位上,沉沉睡去。在梦里,他仿佛已经踏足湖南,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轻而易举地吞并了湖广总督何腾蛟的势力,进而席卷云贵,在西南裂土称王,端的是意气风发,好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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