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行尸走肉(2/2)
“是。”墨渊应下,却并未立刻离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少爷,夫人那边……又托人递了话,说是李员外家的小姐……”
“墨渊。”萧御终于抬起头,目光如古井寒潭,冷冷地扫过来,“你跟我多久了?”
墨渊心头一凛,连忙低下头:“奴才知错。”他再不敢多言。自从一年前少爷在坟前立誓后,任何试图提及婚娶之事的人,都会触碰到这最深最冷的逆鳞。
萧御不再看他,重新低下头,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纸页翻动和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单调而冰冷。
然而,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在这间充斥着商业与算计的书房里,存在着两个与这冰冷格格不入的“异数”。
在书案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精心装裱过的卷轴。那不是名家字画,而是一幅笔法明显稚拙,却极其传神的人物小像。
画中的少女,穿着藕荷色的衣衫,低头坐在小药炉前,手持蒲扇,微微侧着脸,眉眼温柔,唇角带着一丝浅淡而专注的笑意。那是虞颜。
是当年萧御在书房一角,偷偷画下的,她低头煮茶的侧影。如今,这幅画被悬挂在他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成了这冰冷空间里,唯一一抹柔和的、却也是永恒凝固的色彩。
另一个“异数”,则在他的身上。
无论他穿着何种衣物,处理何等事务,在他的腰间,总是悬挂着一枚小小的、宝蓝色的平安符。那平安符的缎面已经有些褪色,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上面那株未能绣完的翠竹,金线银线也黯淡了许多。
最刺目的是,在那平安符的一角,沾染了几点早已变成暗褐色的、洗不掉的污渍——那是她咳出的鲜血,是她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印记。
他从不离身。
偶尔在批阅文书的间隙,他会无意识地停下笔,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枚平安符,摩挲着那粗糙的缎面和干涸的血迹。
那一刻,他冰封般的脸上,才会极其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柔和与……深入骨髓的痛楚。
但那神情总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便又会恢复成那台精密而冰冷的机器。
“少爷,该用晚膳了。”门外传来丫鬟小心翼翼的通传声。
萧御放下笔,站起身。动作依旧精准,没有丝毫拖沓。
他走到窗边,窗外,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洒向那片金黄的银杏叶。光影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活下来了,撑着这具逐渐好转的皮囊,将萧家经营得风生水起。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者说,连他自己也已不再在意——
真正的萧御,早已死去。
如今行走于世间的,不过是一具被执念、责任和无尽悔恨驱动的……
行尸走肉。
他抬手,指尖再次拂过腰间那枚冰冷的平安符,然后转身,迈着规律而沉稳的步伐,走向门外那片渐沉的暮色。
背影挺直,却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永无止境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