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贵人点拨(2/2)
(内心独白:他接近我…帮我…是为了什么?因为阿爸是他家的旧雇员?还是因为…阿妈的手艺?南洋的线?)巨大的谜团和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寒意,让她浑身发冷,连泪水都冻在了脸上。
“看清楚了?”黄砚舟低沉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震惊失神、泪痕交错的脸上,没有任何安慰,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林正弘先生,曾是我黄氏产业的雇员。这份渊源,这份来自南洋、带着旧时光印记的手作传承,”他的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父亲拘谨的身影,又点了点工作台上那些带着火痕的贝壳碎片,“就是你手里这些贝壳,除了‘独一无二’之外,最大的价值所在。”
“故事?”李晚星下意识地喃喃重复,声音嘶哑干涩。她还在巨大的信息冲击中回不过神。
“对,故事。”黄砚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独一无二的手艺,加上一个能打动人心的传承故事。这才是能让这些灰扑扑的贝壳,在那些…”他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屏幕上那金碧辉煌的老佛爷百货橱窗,“…在那些地方,卖出‘金子’价钱的真正关键。”
他向前微微倾身,那强大的压迫感让李晚星几乎无法呼吸。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她眼中的震惊和迷茫,直抵核心:
“南洋的磷光螺,老匠人的独特火淬秘法,还有…一个漂泊异乡、将手艺与思念融入贝壳的父亲,和他唯一的女儿,在故乡挣扎着延续这份微光的‘拾光’故事。”他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刻刀,将这个故事的核心要素清晰地凿刻出来,“把这些,揉进你的每一件东西里。讲给那些愿意为故事买单的人听。”
李晚星如同被雷击中,僵在原地!
(内心独白:把阿爸…把阿妈…把南洋…把‘拾光’…都变成故事?卖给…那些光鲜亮丽的人?)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甚至比刚才看到父亲照片时更加猛烈!她看着工作台上那些倾注了她无数血汗、带着她体温和记忆的贝壳饰品,它们承载着阿妈在煤油灯下的专注,承载着父亲远走南洋的背影,承载着她自己在泥泞中的挣扎和刚刚燃起的微末希望…
现在,黄砚舟告诉她,要把这些最私密、最疼痛、也最珍贵的东西,变成一种可以兜售的…故事?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荒诞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了。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烟灰,滚烫而狼狈。
黄砚舟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也无意欣赏她的痛苦挣扎。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冷硬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只是例行公事。
“东西给你了,路也指了。”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工作台上那些贝壳“零件”和半成品,目光掠过她衣襟上那枚暖玉白胸针时,似乎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不再多言,转身,深灰色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径直朝门口走去。
“阿忠。”
“先生。”阿忠立刻应声,小心地合上那个黑色皮匣的盖子,扣好黄铜搭扣,然后恭敬地捧在手中,快步跟上黄砚舟的脚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拾光”。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那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小店里,瞬间只剩下李晚星一个人,以及那死一般的寂静。
灶膛的余烬彻底熄灭,最后一丝温度消散。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上来,带着浓重的烟火气和海腥味。
李晚星依旧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泪痕冰凉,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口,仿佛黄砚舟那冷峻的背影还停留在那里。
许久,许久。
她才如同一个生锈的木偶,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重新落回工作台上——那个被阿忠合上、静静躺在一角的黑色皮匣。
(内心独白:巴黎…老佛爷…橱窗…蛮荒之息…)屏幕上那些震撼而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内心独白:阿爸…1928年…商会晚宴…账房助理…)父亲年轻而拘谨的面容,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刺痛着她的心。
(内心独白:黄氏航运…船锚徽记…铜镇纸…)那个烙印在父亲遗物上、此刻被无限放大的家族标记,像一道冰冷的锁链,缠绕上她关于父亲的记忆。
(内心独白:故事…南洋的磷光螺…火淬秘法…漂泊的父亲…挣扎的女儿…)黄砚舟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死寂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混乱感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冰冷的小马扎上。
(内心独白:卖故事?把阿爸阿妈…把那些最疼的过去…都变成能卖钱的东西?)一种强烈的亵渎感和自我厌恶猛地涌上心头!她猛地抬手,想要狠狠地将衣襟上那枚暖玉白胸针扯下来!仿佛那是某种耻辱的标记!
手指触碰到贝壳温润的、带着火焰余温的表面时,动作却骤然僵住了。
指尖传来那熟悉的、独一无二的触感。这是她用无数次的失败、用被烫起水泡的手指、用心血和执念,从灰烬中“烧”出来的魂。
(内心独白:活下去…)黄砚舟第一次出现时那冰冷的话语,如同幽灵般再次浮现。
(内心独白:拾光…捡拾微光…)店名在脑海中闪过。
(内心独白:阿妈在那么黑的夜里…也在捡光啊…)
一股尖锐的痛楚,从心脏深处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死死地攥紧了那枚胸针,尖锐的铜丝边缘刺痛了掌心,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活下去…
拾光…
讲好故事…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她的灵魂上。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激动而有些摇晃。她不再看那个冰冷的黑色皮匣,而是跌跌撞撞地扑向墙角那个堆放杂物的破木箱!那是她从老家带出来的唯一家当。
她粗暴地翻找着,旧衣服、几本残破的书、阿妈留下的一小包线卷…东西被胡乱地扒拉到地上。终于,她的手触碰到了一个沉重、冰凉、带着铜锈味的硬物!
是那个铜镇纸!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仿佛那箱子里藏着什么极其珍贵而又脆弱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打开了箱子,目光落在了那件被压在箱底的物品上。
那是一个红漆斑驳的镇纸,岁月的痕迹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红漆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了底下暗沉的铜胎,显得有些破旧不堪。然而,正是这种历经沧桑的模样,让它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韵味。
她小心翼翼地将镇纸从箱底捧了出来,感受着它沉甸甸的重量。这重量不仅来自于铜胎本身,更似乎承载了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厚重。镇纸的表面有些粗糙,摸上去有一种冰凉的感觉,这种冰凉透过她的掌心,直抵心底。
她迫不及待地将它翻过来,底部朝上!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惨淡的暮色,她的目光死死聚焦在镇纸底部那个小小的角落!
那里,清晰地镌刻着一个微缩的图案——一个由流畅线条勾勒的金色船锚,船锚顶端缠绕着两股绳索,绳索中央,拱卫着一枚小小的菱形徽章!
与照片背景里,那面巨大旗帜上的黄氏航运徽记,一模一样!
(内心独白:是真的……都是真的……)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无法停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刺穿她最后的防线,将那仅存的一丝侥幸和怀疑彻底碾碎。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冰冷的现实如同一座巨大的镇纸,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这镇纸的重量似乎在不断增加,压得她的胸膛越来越紧,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被压碎了。
她紧紧攥着这冰冷的铜块,仿佛攥着父亲最后一点存在的证据,也攥着那冰冷而残酷的“故事”源头。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斑驳的铜锈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小店里静得让人害怕,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她那被压抑着的、时断时续的啜泣声,在这弥漫着烟火与海腥味道的空气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那声音就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努力想要冲破束缚,却只能发出这般断断续续的呜咽。
她低着头,看着掌心这枚沉重的、带着父亲气息和黄家烙印的铜镇纸,又看看工作台上那些在暮色中渐渐失去光泽的贝壳碎片。
活下去的路,原本应该是一条充满希望和光明的康庄大道,但如今却被黄砚舟无情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剑斩断一样。这道口子的出现,让原本隐藏在其后的世界展露无遗。
那个世界光怪陆离,充满了各种奇异的景象和色彩,但同时也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这个世界仿佛是一个陌生而又危险的领域,让人感到恐惧和不安。
而更令人痛心的是,那条被撕开的路上铺满了她最珍视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如同散落在地上的珍珠,每一片都承载着她曾经的欢笑、泪水和痛苦。然而,如今它们却成为了她前行道路上的绊脚石,每一步都踩在她最柔软的心房上,带来无尽的痛楚。
她该拾起这些碎片吗?
她该把它们变成故事吗?
她该…把它们卖出去吗?
巨大的迷茫如同一团浓雾,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让她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而那更深重的痛苦,则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刺痛着她的内心,使她无法逃脱。
窗外的夜色沉沉,仿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将她完全吞没其中。她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只迷失在黑夜中的孤舟,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出路。
然而,在这片黑暗中,有两件物品却显得格外醒目。一件是她掌心那枚冰冷的铜镇纸,另一件则是那枚温润的贝壳胸针。这两件物品虽然沉默无声,但却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什么。
铜镇纸的冰冷触感让她想起了那个冰冷的男人,以及他口中所说的充满荆棘的未来。而那枚贝壳胸针,则让她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而美好的时光。
这两件物品就像是她生命中的两个坐标,一个指向过去,一个指向未来。它们在无声地提醒着她,无论过去如何,无论现在怎样,那个充满荆棘的未来,也许才是她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