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南洋试探(2/2)
那语气里的笃定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意味,像一根尖锐的刺,扎破了李晚星崩溃的情绪壁垒。她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黄砚舟,又看向地上那只箱子。一种荒谬的、却又无法抗拒的念头攫住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一步一步,走向那只箱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蹲下身,手指颤抖着,触碰到那冰冷的鳄鱼皮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林正辉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用力地掰开沉重的铜扣。
“咔哒。”
箱盖被掀开。
昏黄的灯光下,箱内之物反射出刺目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依旧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如同林正辉之前展示的那样!
李晚星眼中的恨意和怒火瞬间被巨大的失望和屈辱取代!她猛地抬头,带着被戏弄的愤怒看向黄砚舟:“你……”
“扒开它。”黄砚舟打断了她,声音低沉而急促,目光紧紧锁住箱底,“银子
李晚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那堆码放整齐的银元。在昏黄的灯光下,她似乎看到……最上面一层银元边缘的缝隙里,隐约透出一点……暗沉的金属光泽?不同于银元的亮白,那是一种更深沉、更温润的光。
一个荒谬的、却又让她心跳骤然加速的念头闪过脑海!她不顾一切地伸出手,近乎粗暴地扒开最上面一层冰冷的银元!
哗啦啦——
银元被她扫开,滚落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杂乱的声响,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
当那层银元被扒开,箱底露出的东西,让李晚星的动作瞬间凝固!所有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不是什么更值钱的珠宝。
那是一只怀表!
一只样式古朴、黄铜表壳已经被岁月摩挲得有些发暗的怀表!表链是细细的、同样有些磨损的银链子!
李晚星的呼吸骤然停止!她颤抖着,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那只怀表从冰冷的银元堆里拿了出来。
表壳冰冷而沉重,带着岁月的痕迹和一种她无比熟悉的触感!她的指尖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拿不稳。她用力地、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用颤抖的拇指,抠开了表盖。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
昏黄的灯光下,表盖内侧,一行极其微小、却无比熟悉的、用最精细的刻刀镌刻上去的小字,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吾爱星儿”**
“星儿……”李晚星如同梦呓般,喃喃念出这两个字。
这是阿爸的怀表!是她小时候最喜欢把玩的阿爸的贴身之物!表盖内侧刻着的,是她的小名!是阿爸对她最深沉的、从未宣之于口的爱!
这块表……这块表……当年“远星号”出事,阿爸被带走,这块表就失踪了!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它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出现在林正辉这个畜生的皮箱里,被埋在沾血的银元之下?!
巨大的震惊、狂喜、随之而来的滔天愤怒和无法言喻的悲痛,如同最狂暴的海啸,瞬间将李晚星彻底淹没!她死死攥着那只冰冷的怀表,仿佛攥着阿爸最后的气息和灵魂!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阿爸……阿爸……”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紧紧抱着那只怀表,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至宝,又如同抱着最沉重的伤痛,发出撕心裂肺的、如同小兽悲鸣般的恸哭!
压抑了十五年的委屈、恐惧、思念和刻骨的恨意,在这一刻,伴随着阿爸遗物的出现,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哭声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凄厉而绝望。
黄砚舟静静地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沉默地笼罩着地上那团蜷缩着、剧烈颤抖的、被巨大悲痛吞噬的身影。他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翻涌着复杂的暗流,那里面没有不耐,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静默。他看着她哭,看着她崩溃,看着她死死攥着那只怀表,仿佛那是她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时间,在悲恸的哭声中,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李晚星的哭声才渐渐转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她依旧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怀表,肩膀一抽一抽,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黄砚舟终于动了。
他缓缓蹲下身,高大的身躯在李晚星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托住了她颤抖的手臂,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扶了起来。
李晚星浑身无力,几乎是被他半抱着站起,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她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神空洞而茫然,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震惊中无法回神。
黄砚舟没有看她狼狈的脸。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攥着怀表、指节泛白的手上,然后又移向地上那只敞开的鳄鱼皮箱,以及散落一地、沾着灰尘的冰冷银元。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如同极地寒冰,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戾气。
“拿着。”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命令的口吻,同时将李晚星往旁边轻轻带了一下,让她站稳。
李晚星茫然地抱着怀表,看着他。
只见黄砚舟抬起脚,那穿着昂贵手工皮鞋的脚,带着一种极其粗暴、极其厌恶的力道,狠狠地、一脚踹在那只装满银元的鳄鱼皮箱上!
“哐当——哗啦——!”
巨大的声响在库房里炸开!沉重的皮箱被踹得翻滚出去,箱口大开,里面码放整齐的银元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地倾泻而出!银色的洪流瞬间铺满了库房冰冷的水泥地面!无数银元翻滚、碰撞、跳跃,发出刺耳嘈杂、令人心惊肉跳的金属轰鸣!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片冰冷、混乱、又带着强烈讽刺意味的死亡光泽!
银元滚得到处都是,有的撞在货箱上,有的滚到墙角,有的还在原地打着旋儿,发出令人烦躁的嗡鸣。
黄砚舟站在那片狼藉的银色洪流边缘,身姿挺拔如松,深色的西装裤脚纤尘不染,与地上翻滚的脏钱形成刺眼的对比。他微微垂眸,看着满地狼藉,如同俯瞰着肮脏的泥沼,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清晰地穿透银元翻滚的噪音,砸进李晚星混乱的脑海:
“这就是林家的‘诚意’。”
“用你阿爸的血,铸成的银元,买你闭嘴。”
“李晚星,”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封的刀锋,直直刺入她红肿茫然的眼睛深处,那眼神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杀意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晚星被悲痛和愤怒填满的心上!
答案?
她的答案?!
李晚星猛地抬起头,泪水未干的眼底,那片茫然和空洞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迷雾,瞬间被一种更为汹涌、更为炽烈的火焰所取代!那火焰是十五年来积压的恨,是阿爸遗物带来的痛,是林家卑劣无耻的羞辱,是黄砚舟此刻这冰冷质问所点燃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看着满地翻滚的、象征着林家罪恶的银元,看着它们冰冷刺眼的光泽,再低头看看手中那只承载着阿爸最后温情的、刻着她小名的怀表……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她颤抖的身体最深处,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
“我的答案?”李晚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狠厉!她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滔天的愤怒,狠狠地、狠狠地踹向离她最近的一堆散落的银元!
“滚开!!”
“我要的——”
她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劈裂变形,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穿透力,响彻整个空旷的库房:
“是你们林家血债血偿!!!”
那声音,凄厉,决绝,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刻骨的恨意,在银元翻滚的嗡鸣声中久久回荡,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宣言!
库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银元偶尔滚动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李晚星剧烈喘息的声音。昏黄的灯光下,她单薄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摇晃,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红肿的眼睛,燃烧着骇人的、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地、死死地瞪着虚空,仿佛要穿透这库房的铁皮顶棚,直刺林正辉的心脏!
黄砚舟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那焚毁一切的恨意,看着她因愤怒和悲痛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她紧攥着怀表、指节几乎要捏碎的双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冰封的寒潭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随即又归于一片更为深沉的、化不开的浓黑。没有赞许,没有安慰,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寂。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触碰她,而是伸向自己西装内袋。他掏出的不是手帕,而是一块折叠得异常整齐、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丝帕。
他没有递给她,而是沉默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直接伸向李晚星布满泪痕、狼狈不堪的脸颊。
李晚星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开,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那带着他体温和清冽雪松气息的丝帕,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粗粝的力道,擦过她滚烫的、湿漉漉的脸颊,拭去那些未干的泪痕和粘腻的狼狈。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生硬,指腹偶尔擦过她的皮肤,带着薄茧的粗糙感。那力道透过薄薄的丝帕传来,有些疼,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安抚。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从眼角到脸颊,再到下颌。丝帕吸走了冰冷的泪水和汗渍,留下一种干燥的、带着他独特气息的触感。
李晚星僵在原地,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愤怒,甚至忘记了呼吸。她只能感觉到脸上那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丝帕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他近在咫尺的、清冽又极具压迫性的气息。那心口凤凰的灼热感,仿佛穿透了时空,再次清晰地烙印在她灵魂深处,与此刻脸上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奇异联结。
他擦干了她的脸,却没有收回手。丝帕停留在她下颌处,他的拇指指腹,隔着那层薄薄的丝料,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力度,轻轻按了按她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瓣。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占有意味。
李晚星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黄砚舟却先一步收回了手。他将那块沾染了她泪水的丝帕随意地揉成一团,塞回西装口袋,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触碰从未发生。他的目光恢复了惯常的深不可测,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记住你今天的话。”
“血债血偿。”
“走吧。”他不再看她,转身,率先走向那扇沉重的铁门。背影挺拔而冷硬,如同来时一样。
库房里,满地狼藉的银元依旧散发着冰冷的光泽。李晚星独自站在原地,怀中紧紧抱着阿爸的怀表,脸颊上还残留着丝帕摩擦后的微痛和他指腹的温度。心口处,那凤凰的烙印,如同被点燃的炭火,灼热地燃烧着。
血债血偿。
这不仅仅是一句誓言。
这是她向地狱发出的战书。
而她身后,那个强大莫测的男人,他心口燃烧的凤凰,似乎早已洞悉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