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童谣谶语,人心惶惶(1/1)
中平三年暮春,洛阳的柳絮裹着沙尘扑簌簌落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挑夫肩头的竹扁担吱呀作响,茶馆里蒸腾的水汽中,突然有人压低声音哼起一段调子:“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邙——”话音未落,茶碗碰撞声骤然停歇,二十余双眼睛齐刷刷投向角落里的驼背老者。
“老丈,这话从哪听来的?”前排络腮胡汉子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粗瓷碗里的茶水泼出半盏,“莫不是妖言惑众?”驼背老者缩着脖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城外流民说的,说是嵩山道士夜观天象,见紫微星黯淡无光,特意编了这童谣警示世人!”角落里书生模样的人推了推歪斜的巾帽,颤声道:“《春秋纬》有言‘童谣乃荧惑星化身小儿传天机’,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句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童谣,像沾了桐油的星火,借着暮春的风,三日内便烧遍了洛阳城的每个角落。城东绸缎庄的掌柜拨着算盘珠子,嘴里还念叨着:“侯非侯,王非王……难不成当今圣上……”话没说完,赶忙捂住嘴左右张望;城西破庙前,乞儿捧着破碗边唱边跳,被路过的衙役踹了一脚:“再敢乱唱,当心蹲大牢!”乞儿抹着眼泪顶嘴:“牢里的犯人都在唱,凭啥只许他们唱?”就连永宁宫的宫娥们,也在浣衣时对着洛水低声哼唱:“听说北邙的守陵人梦见先帝托梦,说有不速之客要来……”
市井间流言如野草疯长。卖炊饼的老汉拍着案板断言:“去年冬天太白金星犯紫微,这是天要变呐!”酒肆里醉汉捶着桌子叫嚷:“听说十常侍收了西凉人的金子,要迎外兵入京废天子!”旁边食客嗤笑:“你这酒鬼又在说胡话,西凉军离洛阳八百里,怎么……”“怎么?”醉汉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我那表弟在羽林军营,亲耳听见将军们说,要清君侧!”街头相士摊前,总围着一群面色惶惶的百姓,听他捻着胡须摇头:“童谣暗藏谶纬,‘千乘万骑’分明是叛军旌旗!”有妇人攥着铜板急问:“先生快给算算,我家该往哪逃?”
当童谣的余韵终于飘进西园时,汉灵帝刘宏正斜倚在涂金象牙榻上,看十六名舞姬踩着西域传来的胡旋舞步。乐师的羯鼓突然卡壳,宦官张让伏在龙榻边,尖着嗓子道:“陛下,民间传的那童谣,老奴查了,说是冀州流民最先传唱……”“不过是市井愚夫妄言。”刘宏把玩着西域进贡的夜光杯,杯中酒泛起细碎涟漪,“张卿家去传旨,让司隶校尉严查造谣之人,莫扰了朕的兴致。”张让谄媚笑道:“陛下圣明!定是那些酸儒书生吃饱了撑的……”
然而朝堂上,童谣却掀起惊涛骇浪。尚书令杨彪捧着竹简,在金銮殿上疾呼:“昔周武王时童谣应世,今此谣暗藏刀兵之气,陛下当罢西园卖官,整饬吏治!”话音未落,中常侍赵忠已跳出来,尖着嗓子反驳:“杨大人莫要危言耸听!这分明是上天警示陛下,西园百戏太过奢靡,触怒了列祖列宗!”太尉袁隗抚须长叹:“诸位莫争,当务之急是安抚民心,可先开仓放粮……”“放粮?”赵忠阴阳怪气道,“袁大人倒会慷国家之慨,国库的粮,难道是大风刮来的?”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将群臣的争论声浇得支离破碎。
夜幕降临时,洛阳城的恐惧达到顶点。崇德门外,三个醉汉因争论童谣含义大打出手,其中一人竟被活活打死;南市米铺前,百姓们扛着粮袋哄抢,踩踏声混着哭喊声直冲云霄。而此刻的西园,刘宏正戴着面具与宫女玩捉迷藏,欢笑声穿透重重宫墙,与城外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交织成诡异的乐章。远处北邙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仿佛已看见不久后,那千乘万骑扬起的漫天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