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冰窖求生(1/2)
灶台上“李记小院”四个血刻的大字尚未干透,那层薄如蝉翼的盐霜还倔强地攀附在粗陶缸壁,西坡荒原积蓄已久的酷寒,终于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浸透了脏水的破棉絮,沉沉地压在头顶,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把冰碴。风不再是呜咽,而是变成了凄厉的尖啸,卷着细密如砂的雪粒子,如同亿万根淬了毒的钢针,疯狂地抽打着荒原上的一切!碎瓷粉末被狂风扬起,混在雪雾里,形成一片灰白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沙暴,遮蔽了天光,也吞噬了远处村庄模糊的轮廓。
破窑成了风暴中心孤悬的危卵。狂风如同发疯的巨兽,从门洞、从土壁的每一条细微裂缝、甚至是从窑顶的缝隙里,疯狂地灌进来!带着碎瓷粉末的雪粒子打在脸上、身上,瞬间融化,又瞬间冻结成一层薄冰,带来刀割般的刺痛。窑洞内的温度断崖式下跌,呵出的气瞬间变成浓白的雾团,又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寒意不再是跗骨之蛆,而是变成了无数把冰冷锋利的剔骨刀,穿透褴褛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骨头缝里!李青禾和小树蜷缩在窑洞最深的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壁,紧紧依偎在一起。那件灰扑扑的粗布新衣此刻形同虚设,根本无法抵御这透骨的严寒。小树小小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嘴唇冻得乌紫,连呼吸都带着冰碴摩擦的细微声响。
“冷……姐……好冷……”小树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濒死的哭腔,小小的身体本能地往姐姐怀里钻,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同样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骨头缝里都像塞满了冰碴,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右手掌心那深可见骨的溃烂,在极寒下仿佛有无数根冰针在里面搅动!她死死咬着牙,用那只相对完好的左手,更紧地搂住小树冰冷僵硬的小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可她自己早已是油尽灯枯,哪里还有多少热气?冰冷的躯体贴着冰冷的躯体,绝望在无声地蔓延。
破门洞成了最大的风口。狂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决堤的冰河,源源不断地倒灌进来!窑洞内的温度还在持续暴跌!角落那点微弱的、用来取暖和照明的枯草火星,早在狂风灌入的瞬间就被彻底扑灭,连一丝青烟都没留下。黑暗和酷寒如同两只巨大的、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这方寸之地!
再这样下去,不等饿死,就要活活冻成冰雕!
李青禾布满血丝、被冻得几乎无法转动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疯狂灌入风雪的门洞。一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濒临冻结的神经上——堵住它!不惜一切代价堵住它!
目光在昏暗死寂的窑洞里疯狂扫视。土壁、碎石、烂陶片……没有一样能堵住那巨大的豁口!最终,她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窑洞角落——那里铺着他们赖以栖身的、唯一能隔绝一点地面寒气的厚厚草褥!
那草褥是用最坚韧的芒草、掺杂着枯叶和破布条,一层层压实铺就的,虽然破旧肮脏,散发着浓重的霉腐和汗腥气,但厚厚的草层里,毕竟还残存着一点点……属于活物的微温!
拆!拆了它!堵风口!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自毁的疯狂!没有它,他们将直接躺在冰冷的碎瓷地上,寒气会更快地夺走生命!但留着它,破门洞的狂风会更快地将他们冻僵!
没有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
“小树……忍……忍一下……”李青禾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摩擦,带着冰碴碰撞的脆响。她猛地松开搂着小树的手臂,枯槁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丝蛮力,手脚并用地扑向角落的草褥!
她伸出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五指如同鹰爪,死死抠住草褥边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掀!
“哗啦——!”
厚厚的、板结的草褥被掀开一角!一股更加浓烈的霉腐和汗馊气混合着刺骨的寒气猛地腾起!草褥下,是冰冷坚硬、布满碎瓷棱角的泥地!
小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腾起的冰冷尘埃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小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茫然。
李青禾不管不顾!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她如同疯魔,左手拼命撕扯、抠挖着草褥!枯槁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佝偻!溃烂的右手也下意识地帮忙,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脓血混着污物从包裹的破布里渗出,瞬间冻结在冰冷的草茎上!
拆!用力拆!
坚韧的芒草和板结的破布条死死纠缠在一起!她的指甲在撕扯中翻卷、断裂!手指被粗糙的草茎和布条勒割出细密的血口!冰冷的寒气顺着掀开的草褥缺口,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她裸露的膝部和手臂,冻得皮肉发麻!但她不管!只是用牙齿、用溃烂的手、用全身的骨头,与这最后的“温暖”搏斗!
大块大块板结的草块被硬生生撕扯下来!带着霉斑和污渍的枯草、破碎的布条、尘土簌簌落下!她抓起这些冰冷肮脏的填充物,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如同巨兽之口般咆哮着的破门洞!
塞!用力塞进去!
她将冰冷的草团狠狠塞进门洞的缝隙!狂风如同有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她塞过去的草团上!草屑和雪粒子被倒卷回来,扑了她满头满脸!塞进去的草团瞬间被吹得松动、变形!
“呃啊——!”她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用整个身体死死抵住塞进去的草团!溃烂的右手不顾一切地用力按压!脓血冻结在冰冷的草茎上,形成深褐色的冰壳!左手疯狂地从身后抓过更多撕扯下来的草块,拼命地往缝隙里填补、压实!
小树终于明白了姐姐在做什么。巨大的恐惧被一股同样不顾一切的勇气压了下去!他猛地从角落爬起,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却咬着牙扑到姐姐身边!用他那双同样冻得通红、布满裂口的小手,拼命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草块和碎布条,学着姐姐的样子,死命地往门洞的缝隙里塞!小小的身体也学着姐姐,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抵住!
姐弟二人,如同两只在暴风雪中徒劳筑巢的寒号鸟,用身体、用这窑洞里最后一点带着霉腐气的“温暖”,疯狂地、绝望地堵向那吞噬一切的寒冰地狱之门!
不知撕扯塞堵了多久,当最后一块能抠下来的草块被狠狠塞进门洞最上方的缝隙,并用一根粗硬的断木死死顶住时,那疯狂倒灌的狂风和雪粒子终于被阻隔了大半!只剩下凄厉的风啸在门外肆虐,以及门洞缝隙里传来的、如同鬼哭般的尖锐哨音!
窑洞内,陷入了另一种死寂。一种被极寒和黑暗彻底统治的死寂。
草褥……没了。冰冷的碎瓷地面如同巨大的冰坨,瞬间将两人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点热气吸走!李青禾和小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瘫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喉咙深处灼烧般的剧痛,喷出的白雾瞬间在眉毛、睫毛上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白霜!
寒意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钢针,从地面、从四面八方,狠狠扎进骨头里!冻得人灵魂都在颤抖!身体的热量正在被这无情的冰窖迅速抽干!饥饿,那被暂时压抑的巨兽,在极度的寒冷中,以更加狂暴的姿态苏醒了!
腹中那点早已消化殆尽的草根和污秽“毒食”,此刻如同点燃了一团冰冷的火焰,灼烧着空瘪的胃袋!饥饿的痉挛一阵紧过一阵,如同有一只冰冷的手在胃里疯狂地抓挠、撕扯!肠鸣声在死寂的冰窖里显得异常清晰,起初是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咕噜声,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闷雷。
李青禾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艰难地转动,最终死死钉在了窑洞角落——那口凝结着盐霜的粗陶大缸!
腌蔓菁!
那是他们最后的、唯一的食物!是盐霜带来的、对抗寒冬的最后堡垒!
她挣扎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撑地,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朝着那口大缸爬去!冰冷的碎瓷地面摩擦着她单薄的衣衫和裸露的膝盖,带来刺骨的疼痛和皮肉被刮破的湿腻感。每一次挪动都耗尽她残存的气力,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冰碴。
终于爬到了缸边。冰冷的缸壁寒气逼人。她挣扎着跪坐起来,用那只冻僵溃烂的手,极其笨拙、极其艰难地去掀盖在缸口的那块沉重的、同样冻得硬邦邦的石板盖。
石板盖边缘结了一层薄冰,滑不留手。溃烂的手指根本无法用力。她用胳膊死死夹住石板边缘,用肩膀和身体的力量去顶!腰背的旧伤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
“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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