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纺车血茧(1/2)
腊月的风,裹着河滩地特有的、混杂着碎瓷冰碴和棉絮粉尘的干寒,刮过塘埂下那间四处漏风的窝棚。李青禾枯槁的身影钉在破败的纺车前,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一层比纺轮更沉的死寂。掌心溃烂的伤口早已麻木,烙印绳纹的灼痕却如同融进了骨头的烙印,在每一次纺轮转动带来的震动中闷闷地烧着。破麻袋里,那点用巨弓弹开、蓬松如初雪的洁白棉絮,在昏黄的油灯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这点光,是填米铺血口的粮,是赎药铺契纸的渺茫星火,更是……悬在头顶的……催命符!
纺!
日供六两!卢掌柜的契纸上,那炭黑小字如同淬毒的锁链!
她枯槁的右手极其粗暴地捻起一撮蓬松的棉絮。溃烂的手指早已失去灵活,如同生锈的铁钩,带着一种被逼出的、近乎蛮横的笨拙,极其艰难地……将其捻成一条……粗细不均、毛糙打结的……细线头!
捻!
动作迟滞而用力!每一次指尖的搓捻,都伴随着棉纤维粗糙的摩擦和枯槁指关节不堪重负的呻吟!深陷的眼窝里一片赤红的焦灼!仿佛要将这点蓬松的“云朵”……硬生生……拧成……绞索!
挂!
溃烂的拇指和食指死死掐住那毛糙的线头!如同掐住毒蛇的七寸!极其凶狠地……将其挂上……纺车顶端……那冰冷、尖锐、如同毒牙般的……铁钩!
摇!
枯槁的左手死死抓住纺车那油腻乌黑的……曲柄木把!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
极其凶狠地……
朝着自己枯槁的方向……
狠狠地……
摇了下去!
“吱嘎——呀……吱嘎——呀……”
破败的纺车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垂死老妪般的……呻吟!
转!
纺轮!那沉重、布满锈迹和污垢的铁轮!带着巨大的惯性……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转动起来!
绷!
顶端铁钩上悬挂的毛糙线头……瞬间被拉直!绷紧!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撕扯之力!
顺着绷直的棉线……
如同冰冷的毒蛇……
狠狠地……传递到……
李青禾死死掐住线头的……
溃烂……指腹之上!
扯!
线在转!轮在转!
绷直的棉线如同拥有了生命的绞索!
极其凶狠地……
持续不断地……
摩擦!撕扯!切割!
着……
那溃烂的、早已失去韧性的……指腹皮肉!
“呃……”一声极其压抑、如同被钝刀切割内脏的闷哼,从李青禾紧咬的牙关间挤出!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赤红的焦灼瞬间被巨大的痛楚撕裂!她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拉扯,猛地绷紧!指腹处传来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冻僵的神经!
看!
那被棉线死死摩擦、撕扯的溃烂指腹!
原本暗红的伤口边缘……
此刻!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极其突兀地……
鼓起了一个……
米粒大小!
呈现出……半透明、淡黄色泽的……
水泡!
血泡!
被硬生生……磨出来了!
“嗬……嗬嗬……”嘶哑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喘息,伴随着纺车“吱嘎”的呻吟,在死寂的窝棚里疯狂回荡!
摇!
不能停!
枯槁的左手更加凶狠地摇动曲柄!
动作带着同归于尽的狠戾!仿佛要将这破败的纺车……连同自己枯槁的命……一起……摇散架!
“吱嘎——呀!吱嘎——呀——!”
纺轮的转动更加沉重!更加疯狂!
扯!
绷直的棉线如同淬毒的钢锯!
更加凶狠地……
持续不断地……
摩擦!撕扯!切割!
着……
那个刚刚鼓起的……淡黄色血泡!
泡壁!
在棉线粗暴的摩擦和巨大的撕扯力下……
越来越薄!
越来越亮!
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透明!
里面……
暗红色的……血浆……
如同困兽般……疯狂地……涌动!冲撞!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如同熟透浆果被指尖戳破的……脆响!
在纺车沉重的呻吟声中……格外刺耳!
破了!
血泡……破了!
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浆和……淡黄色的……组织液……
如同决堤的……脓河!
瞬间……
喷涌!流淌!
极其霸道地……
浸透了……
死死缠绕在指腹上的……
毛糙棉线!
红!
刺目的红!
粘稠的血浆迅速将洁白的棉线……染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暗褐色!
更……顺着线身……
极其迅速地……
向下……
蔓延!渗透!
钻心!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裸露的神经上!巨大的锐痛混合着一种被彻底撕裂的冰冷绝望,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将她胸腔里那点焦灼……彻底冻僵!凝固!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赤红的光,如同被投入冰窟的火星,瞬间……熄灭!
纺车依旧在“吱嘎”呻吟。
线……
依旧在转。
血浆……
依旧在淌。
浸透了棉线……
也浸透了……
纺车轮轴上……那层……经年累月积下的……乌黑油垢……
形成一种……粘稠、暗红、散发着铁锈与血腥混合气息的……污秽浆液!
滴滴答答……
落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
积成……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啧!作孽哟!”
一个带着巨大虚假同情和毫不掩饰嫌弃的……尖利女声,如同淬毒的钩子,猛地刺破了窝棚的死寂!狠狠扎进李青禾冻僵的耳膜!
王婶!
那个矮胖的身影裹着厚棉袄,不知何时已掀开破草帘,堵在了窝棚门口!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青禾溃烂流血的手指和纺车上那粘稠暗红的污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着,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浓重的“悲悯”:
“瞧瞧!这手……还能要吗?纺个棉……跟杀猪似的!血呼刺啦!”她往前凑了两步,浑浊的老眼扫过破麻袋里那点可怜的洁白棉絮,又极其迅速地扫过李青禾枯槁如鬼的脸,浑浊的眼里瞬间堆满了虚假的“热络”:
“听婶子一句!这么硬纺……手废了……谁给卢掌柜纺棉?谁还我的猪钱?”
她短粗的手指极其随意地挥了挥,从油腻的棉袄内袋里……极其“神秘”地……摸出……一小块……指甲盖大小、呈现出浑浊蜡黄色泽的……东西!
蜂蜡!
带着淡淡蜂蜜甜香和蜂巢特有腥气的……蜡块!
“喏!”王婶的声音瞬间甜腻得能齁死人,短粗的手指极其随意地将那块小小的蜂蜡……丢向李青禾脚前……冰冷肮脏的泥地!
“……裹上!”
她浑浊的眼睛眯成两条贪婪的细缝,声音带着巨大的“恩典”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纺娘都这么熬!拿火烤软了!裹指头上!止血!护皮!”她极其夸张地比划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青禾脸上:
“……裹厚点!裹紧了!再摇车!保你……指头烂得慢点!多纺二两!”
“裹蜂蜡!”
“止血护皮!”
“纺娘都这么熬!”
“多纺二两!”
这“恩典”如同投入滚油的毒药!
瞬间点燃了李青禾胸腔里那点冰冷的绝望!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示众的冰冷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毁了所有堤坝!深陷的眼窝里那片熄灭的死寂瞬间被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点燃!她想将那蜡块狠狠砸回那张刻薄的肥脸!
可……
目光……
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
极其缓慢地……
艰难地……
落在了……
脚前泥地上……
那块小小的、浑浊蜡黄的……
蜂蜡之上!
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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