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死生契阔（2/2）

所有的怒吼、哭嚎、咒骂……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光齐刷刷地、难以置信地……钉——在——了——……栓——柱——……脸——上——！！！

木匠老婆的哭嚎卡在喉咙里，表情凝固。木匠抱着孩子的手臂猛地一僵，低头看着怀中。围观的村民举着的火把忘了挥舞，张大的嘴巴忘了合拢。

李青禾也猛地睁开了眼睛，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栓柱……醒了？！还……要水要吃的？！

这……这难道是……高热……退了？！险关……过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栓柱微弱却清晰的“渴、饿”声。

木匠第一个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虽然还有些热，但已不再是那骇人的滚烫！他猛地抬头看向李青禾，眼神里的疯狂和仇恨瞬间被巨大的、不知所措的惊愕和茫然取代！

“快！快拿水来！拿吃的来！”李青禾嘶哑的声音率先打破死寂，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

张寡妇几人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端来温水和一碗一直温在灶上的稀粥。

栓柱竟然真的……极——其——……配——合——地——……小——口——……小——口——……喝——下——了——……水——……又——……吃——下——了——……小——半——碗——……稀——粥——！！！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明——显——……是——……好——转——的——……迹——象——！！！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

高热退了！能进食了！人……活过来了？！

那本要烧死妖婆的滔天怒火，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实实在在的好转，彻底浇灭，只留下满地冰冷的灰烬和无比的尴尬、茫然。

栓柱吃了点东西，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转动着小脑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后……定格在了——……那——个——……枯——槁——、……孤——独——……站——在——……火——光——下——的……身——影——之——上——。

他挣扎着，从父亲怀里探出身子。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到——……失——语——的——……目——光——注——视——下——……这个才七八岁的孩子……竟——……极——其——……艰——难——地——……翻——身——……爬——起——……摇——摇——晃——晃——地——……走——到——……李青禾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极——其——……响——亮——地——……磕——了——……一——个——……头——！！！额——头——……重——重——……碰——在——……冰——冷——的——……泥——地——上——！！！

抬起小脸，虽然苍白虚弱，眼神却清澈而认真，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却清晰地划破了夜空：

“谢——……干——娘——……救——命——……之——恩——！！！”

“干娘——！！！”

这一声“干娘”，如同九天落雷，狠狠劈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比方才那险些焚身的烈火，更让李青禾神魂俱震！！！她枯槁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深陷的眼窝瞬间酸涩无比，一种极其陌生、极其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几乎要决堤而出！

她下意识地想去扶起孩子，手指却抖得厉害。

周围的村民，彻底沉默了。火光下，他们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羞愧、后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残留的恐惧……最终，都化作了无声的退却。

人群，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散——去——了——。只留下满地凌乱的火把痕迹。和那个……跪在冰冷地上、称呼她为“干娘”的孩子。以及……那个——……呆——立——当场、……心——潮——……澎——湃——、……百——感——……交——集——的——……李——青——禾——！！！

塘埂方向。火光渐熄。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阴影里。浑浊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那个叩首称干娘的孩子……移向……李青禾那剧烈震动、仿佛被一道最强烈的闪电劈中灵魂的枯槁身影……枯槁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嘶哑、干涩、却仿佛凝聚了生死间最大震撼与轮回的声音……轻轻地……融入了这劫后余生的夜空：

“……死——……”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方才险些酿成惨剧的地方。“……生——……”再落向那跪地的孩子和呆立的李青禾。“……契——……”下颌极其轻微地、却带着一种穿透命运的沉重……向下一——点！“……踏——实——！”

“死生契踏实——！！！”

声音落下。沈明远的身影缓缓退入更深的黑暗。唯有那一声“干娘”。还——在——……李青禾的——……耳——边——……轰——鸣——……不——绝——！！！每——一声——……都——像——……重——锤——……敲——打——在——……她——……那——……冰——封——……已——久——的——……心——湖——深——处——！！！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