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五文断情(1/2)
《万里薯图》经由驿马传抄,携着东塘的实践与野望,驰向帝国四方。工坊内外,依旧是为薯粉、为丝线、为夜校灯火而忙碌的景象,李青禾深陷的眼窝里,是比以往更加沉静的专注,仿佛已将那万里江山尽数纳入胸中沟壑,只待时日,便可化为遍地丰饶。
然而,旧日的阴影,总在不经意间,试图攀附这蓬勃向上的生机。
这一日午后,工坊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嚎与骚动。守门的青壮拦着一个试图闯入院内的老妇,那老妇衣衫褴褛,头发花白散乱,脸上布满沟壑与涕泪,正是多年未曾踏足此地的陈婆——李青禾那曾经的婆婆。
“让我进去!我要见青禾!求求你们,让我见见她!”陈婆瘫坐在地,双手拍打着地面,哭得撕心裂肺,“我家大柱……大柱他快不行了!郎中说是痨病,没钱抓药,眼看就要……求青禾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他吧!老婆子我给你磕头了!”
陈婆跪地哭求,额头在泥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引得工坊内外众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有知晓当年旧事的,面露鄙夷;有不甚了了的,则生出几分怜悯。
周娘子闻声出来,见状眉头紧锁,上前欲扶起陈婆:“陈婆婆,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陈婆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住周娘子的衣袖,哭喊道:“周家娘子,你行行好,帮我说说情!当年……当年是我们老陈家对不住她,可大柱终究……终究是她曾经的丈夫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能见死不救啊!”
“曾经的丈夫”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针,刺入院内许多知情人耳中。赵三娘性子最直,闻言忍不住啐了一口:“我呸!现在知道是‘曾经的丈夫’了?当年把娘子当牛马使唤,病得快死了扔回娘家,一纸休书恨不得划清所有界限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
院内的喧哗,终究是传到了库房中正在清点新收油菜籽的李青禾耳中。她动作未停,只是那握着菜籽袋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两口枯井,映不出半点波澜。
她缓缓放下袋子,拍了拍沾上的碎屑,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
见她出来,院内外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陈婆更是如同看到了唯一的光,连滚带爬地扑到李青禾脚边,抱住她的腿,哀嚎道:“青禾!青禾!娘……不,老婆子求你了!救救大柱吧!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你如今是女史大人,有钱有势,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救他一条命了啊!”
李青禾低头,看着脚边这个曾经在她面前颐指气使、动辄打骂,最终将她如同弃履般扫地出门的老妇,如今却卑微如尘,涕泪交加地匍匐在地。她没有动,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任由陈婆抱着她的腿哭求。
良久,就在陈婆的哭声渐弱,几乎绝望之时,李青禾嘶哑的声音,如同秋风吹过败叶,平静地响起:
“当年,我初入你陈家,三日未曾粒米,饿晕在灶间。是你,陈大柱,偷拿了半块粟米饼,塞与我手。”
她的话,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回了那段不堪的过往。院中愈发寂静。
“那半块饼,救了我一命。”李青禾继续道,语气无悲无喜,“后来,我为你陈家当牛做马,挣下的银钱,早已百倍千倍偿还。唯有那半块饼的恩情,未曾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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