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仙踪渺渺（1/2）
死寂。
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环形山谷的上空。惨白的巨兽骸骨散落各处，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瘆人的微光。中央，那方深不见底的墨色寒潭，在阿金那惊天动地的一吼之后，波澜渐渐平息，重新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仿佛从未被惊扰过，只留下潭边一圈被巨力掀起的、湿漉漉的狼藉痕迹和几处尚未回落的浅坑。
晚风背靠着阿金冰凉粗糙的鳞甲，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感受着巨兽沉重而疲惫的呼吸，如同破旧风箱在拉扯，每一次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颈后。她脏污的小脸紧绷着，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遍遍扫视着这片被白骨环绕的诡异山谷。
静，太静了。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能听到阿金体内残余能量如同余烬般微弱的噼啪声，能听到山谷边缘密林中，风吹过古老树叶发出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沙沙声。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蚀骨铁线蚁”沙沙声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但这片死寂，反而比蚁群的喧嚣更令人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息，是万年沉积的枯骨、是深潭底不见天日的淤泥、是时光本身散发的霉味。这股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能冻结灵魂。晚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破烂的衣衫，却无法驱散那源自环境的、无孔不入的寒意。
“玉爷……”晚风在心底默念，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地方……不对劲。太安静了，静得……让人发毛。”
“哼！小丫头片子，总算知道怕了？”玉爷刻薄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惯有的嫌弃，但细听之下，却也藏着一丝凝重，“死气沉潭，万骨埋冢。这鬼地方，是古林深处积攒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死煞阴穴’！怨气、死气、不甘的残魂意念……都沉在那潭底烂泥里发酵呢！活物待久了，轻则神智昏沉，生机流逝，重则被死气侵蚀，化作行尸走肉！”
死煞阴穴！生机流逝！
晚风的心猛地一沉！难怪阿金的气息恢复得如此缓慢！难怪自己感觉浑身发冷，灵力运转都似乎滞涩了几分！她连忙低头查看怀中的阿金。
阿金巨大的头颅枕在冰冷的白骨上，金色的竖瞳半闭着，光芒黯淡，充满了极致的疲惫。背上的鳞甲焦黑一片，纵横交错的裂纹虽然不再透出熔岩光芒，却依旧狰狞可怖，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体内那股狂暴的“熔金煞”能量虽然宣泄了大半，但残余的部分如同滚烫的烙铁，依旧在灼烧着它的经脉，加上之前“蚀骨阴风符”的侵蚀和强行吞噬、宣泄带来的巨大消耗，它的状态虚弱到了极点。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细微的颤抖。
不能再待下去了！
“阿金，醒醒！我们得离开这里！”晚风焦急地拍打着阿金滚烫的鼻梁，声音带着哭腔。
阿金巨大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金色的竖瞳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里面充满了痛苦和虚弱的茫然。它庞大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试图站起，四肢却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仅仅抬起一点便无力地落下，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玉爷！帮帮它！它动不了了！”晚风的心揪得更紧。
“帮？拿什么帮？”玉爷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这傻大个儿现在是油尽灯枯，内外伤交加，又被这鬼地方的死气侵染！本大爷这点本源之力，给它塞牙缝都不够！除非……”
“除非什么？！”晚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除非能找到蕴含磅礴生机的天材地宝，或者……离开这鬼地方！”玉爷没好气地道，“指望这死煞阴穴里长灵药？做梦吧！赶紧想办法挪窝！再待下去，你俩都得成这白骨堆里的新成员！”
离开！必须立刻离开！
晚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她挣扎着站起身，环顾这片被白骨和死寂潭水包围的山谷。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来时被阿金撞开的那条路——穿过山谷边缘的密林，回到古林之中。
她咬咬牙，走到阿金巨大的头颅旁，伸出双手，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推动它沉重的头颅，帮它调整方向。
“阿金！加把劲！起来！我们走！”晚风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阿金似乎感受到了晚风的焦急和决心，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呜咽般的回应。它强撑着剧痛和虚弱，巨大的头颅在晚风的推动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转动。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肌肉的颤抖和鳞甲缝隙间渗出的、带着暗金色的血丝。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而缓慢的过程。晚风用瘦小的肩膀抵着阿金冰凉坚硬的鳞甲，小脸憋得通红，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下，在脏污的小脸上冲出几道沟壑。阿金沉重的喘息喷在她的脖颈，带着灼热的气息。
一步，又一步。如同蜗牛在泥沼中跋涉。晚风几乎是半推半扛，引导着阿金庞大而虚弱的身躯，在白骨堆中艰难地挪动，朝着山谷边缘、那片相对稀疏、通向古林的缺口移动。每一次阿金踉跄，晚风都拼死顶住，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作为支撑。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一人一兽，如同两个从地狱边缘爬出的伤兵，互相搀扶着（或者说，晚风用身体硬顶着阿金），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那片死寂的白骨山谷！
当双脚踏入山谷外相对松软的腐殖土地，晚风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她贪婪地呼吸着林间带着草木清香、虽然依旧潮湿却不再那么阴冷的空气，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阿金庞大的身躯也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如同耗尽了所有支撑，轰然趴伏在地，巨大的头颅枕在厚厚的落叶上，沉重地喘息着，金色的竖瞳疲惫地闭上，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暂时安全了。但危机并未解除。阿金的伤势依旧沉重，晚风自己也疲惫不堪。更重要的是，这片名为“万灵”的古林，本身就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刚才的“蚀骨铁线蚁”就是前车之鉴。
晚风背靠着阿金冰凉的身躯坐下，稍微喘息片刻。目光落在怀中那几张边缘焦黑、质地坚韧的暗黄色皮卷上——从鲁疯子铺子里“顺”出来的“古林残图”。
这是她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和依仗。
她小心翼翼地将皮卷摊开在膝盖上。皮卷入手冰凉坚韧，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不像兽皮，也不像纸张。上面用银色的、如同流动水银般的线条勾勒出模糊的山川河流、森林沼泽的轮廓，笔触古老而苍劲，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沧桑感。只是图卷残缺不全，边缘有明显的撕裂和烧灼痕迹，许多关键区域模糊不清，甚至有大片的空白。
晚风的目光在图卷上仔细搜寻。她很快辨认出了她们目前所在的大致区域——一片被用扭曲的银色线条勾勒成漩涡状的、标注着几个模糊古篆的区域。其中一个古篆，晚风依稀辨认出是“冢”字，旁边还有一个类似水滴的扭曲符号，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死煞阴穴……”晚风喃喃自语，玉爷的警告犹在耳边。图卷上这片区域的标注，与她们刚刚逃离的白骨寒潭山谷完全吻合！
她目光移动，在图卷上寻找着可能的出路或安全地带。很快，她发现距离“死煞阴穴”区域不算太远（在图卷上），有一片被描绘成层层叠叠的、如同巨大华盖般的树冠符号覆盖的区域。旁边同样有几个模糊的古篆，其中一个笔画繁复，晚风辨认得极其吃力。
“玉爷，这字……你认识吗？”晚风在心底问道。
“哼！‘云榕巨巢’！”玉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却还是给出了答案，“一种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云纹铁榕树形成的巨大树巢群落，里面自成空间，灵气相对浓郁，算是这破林子里少有的、不那么危险的地方……至少比这死人坑强。”
云榕巨巢！相对安全！灵气浓郁！
晚风眼睛一亮！这地方听起来很适合阿金养伤！她仔细记下图卷上标注的位置和方向——在“死煞阴穴”的东南方，需要穿过一片被标记着扭曲荆棘符号、散发着危险红芒的区域（旁边古篆是“噬骨荆棘林”），再越过一条蜿蜒的银色细线（应该是河流）。
路线清晰了！但危险同样存在！
就在这时，晚风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图卷靠近中心区域、一片相对完整的区域。那里描绘着一座陡峭山峰的轮廓，山峰顶端，用极其醒目的暗金色线条勾勒着一个奇特的图案——那图案像是一枚残缺的、燃烧着火焰的羽毛，又像是一道撕裂天穹的闪电！图案旁边，用更加古老、更加难以辨认的暗金色文字，标注着几个蝇头小字。
晚风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暗金色的火焰（或闪电）图案上！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其强烈的熟悉感和悸动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这图案……她见过！不止一次！
在仙界！在她被那道九霄寂灭神雷劈中之前！在那道撕裂了她一切、将她打入凡尘的惨白雷光深处……她似乎，隐约捕捉到过一丝极其相似的、一闪而逝的暗金光芒！那光芒中蕴含的气息，霸道、毁灭、带着一种审判万物的无上威严！
这图案……难道与那道神雷有关？！与将她打落凡尘的幕后黑手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晚风脑海中炸开！她的小手因为激动和惊疑而微微颤抖！她努力凑近图卷，试图看清图案旁边那几个蝇头小字的暗金古篆。
字迹极其古老、扭曲，如同用最锋利的刻刀在金石上硬生生凿出，笔画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锋锐与沧桑。晚风辨认得极其艰难。
“天……刑……？”她不确定地喃喃念出两个模糊的字形，第三个字笔画更加复杂，仿佛纠缠的锁链，又似燃烧的火焰，她完全无法辨认。
“天刑？”玉爷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在晚风脑海中响起，“‘天刑’？这字……嘶！有点意思！这第三个字……像是‘戮’，又像是‘罚’……不对！笔画走势更古拙霸道……难道是……‘劫’？！”
“天刑……劫？！”晚风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天刑劫！这与那道劈碎她仙躯、将她打入凡尘的九霄寂灭神雷何其相似！难道这图案……真的是幕后黑手留下的标记？！这万灵古林深处，隐藏着与那道神雷、与她被通缉有关的线索？！
这个发现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原本只是寻找生路的旅程，瞬间被赋予了更深沉、更迫切的意义！
就在这时——
呜——！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晚风怀中传来！
是那块温润的聚灵玉佩！
玉佩表面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微微发烫。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指引意味的奇异波动，如同无形的指针，从玉佩中散发出来，指向……白骨山谷深处，那面被阿金吼声震塌了大半、裸露出嶙峋石壁的方向！
晚风猛地抬头，看向那面巨大的石壁。之前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覆盖，此刻在阿金那毁灭性的一吼下，表面的覆盖物被震落剥离了大半，露出了灰黑色、布满岁月风霜痕迹的粗糙岩体。
玉佩的指引……指向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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