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回廊微光（1/2）

“带路。”

孙悟空的声音嘶哑，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他残存不多的气力。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这完全陌生、被冰冷程序规则统治的绝境中，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毁灭。他必须隐忍，必须抓住任何可能存在的契机，哪怕这契机包裹在未知的危险之中。

那代号Z-734的残破构装体，其独眼红光稳定地闪烁着，确认了指令。它僵硬地转过身，锈蚀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再次拖动着那柄几乎沦为废铁的残刃，在覆盖着厚厚尘埃的暗沉石板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朝着它之前所指的那个如同巨兽伤疤般的黑暗入口挪去。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这动作牵动了他胸腔内如同碎裂瓷器般的剧痛。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先将怀中那轻盈而冰冷的灵体——紫霞，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更紧地、更小心地环抱住，仿佛要将自己体内最后一丝温度传递给她。然后，他凝聚起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神念，化作两道近乎透明的、却异常坚韧的法则丝线，小心翼翼地缠绕住石咆和风爪那几乎感知不到的生命气息，让他们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举着，悬浮在自己身后咫尺之遥，踉跄着跟上Z-734那迟缓而坚定的步伐。

每一步，都像是在背负着整个崩塌的天庭前行。体内的空虚感如同无底深渊，那曾经光华万丈、蕴含无限可能的“三相归一”道种，此刻彻底沉寂，如同一颗布满裂纹、失去所有光泽的顽石，沉甸甸地压在丹田深处，无法提供哪怕一丝一毫的法力流转。经脉大多寸断，堵塞不堪，如同被战火蹂躏过的焦土荒原。他现在还能移动，全凭那历经无数劫难锤炼出的不朽战体基础，以及灵魂深处那缕无论如何也不肯熄灭的桀骜意志在强行驱动。

周围废墟的死寂气息，虽不如永眠陵寝核心那般具有主动的、侵蚀存在概念的恐怖威力，却如同无孔不入的冰冷潮气，持续不断地渗透进他残破的躯壳与黯淡的神魂，试图将他身上最后一点“生”的痕迹同化、抹去。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近乎枯竭的心神，极其艰难地、近乎本能地运转着那早已停滞的功法基础，形成一层微不可察的屏障，抵御着这股无处不在的、缓慢而坚定的消亡消磨。

跟随着Z-734那僵硬却精准的步伐，他们深入了这片宏大而死寂的废墟腹地。穿过由倾倒的、堪比山岳的巨柱形成的、如同史前巨兽陵墓般的“石林”，脚下踏过的是布满蛛网般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露出下方无尽虚无的暗沉石板路。周遭的景象愈发显得光怪陆离，充满了非人的、令人心智不适的诡异感。那些残破的、风格难以理解的凋塑碎片越来越多，材质非金非玉，凋刻的线条充满了违背常理的几何扭曲与难以名状的弧度，有些巨大的残片甚至违背重力，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被某种残留的、早已失去活性的奇异力场固定着，如同一个个凝固在死亡瞬间的、无声的呐喊。

空气中弥漫的尘埃，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高级金属深度氧化、未知有机物彻底腐败亿万年后形成的复杂刺鼻气味，直冲鼻腔，令人头晕目眩。他们经过一片异常的区域，那里散落着无数大小不一、表面光滑如镜、却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球体，这些球体如同失去了活力的黑洞，静静地躺在厚厚的尘埃中，倒映着这片死亡世界惨澹的微光，却又仿佛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信息。Z-734对所有这些奇诡的景象完全视若无睹，它那简单的感知系统似乎只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路径算法，机械而高效地引导着他们在这片巨大的死亡迷宫中穿行。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个黑暗的入口。那是一个镶嵌在一面巨大到望不到顶、向一侧严重倾斜的、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墙壁底部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方形洞口。洞口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力强行撕裂开来，边缘扭曲翻卷，露出内部粗糙的断口。洞口内部是纯粹的、仿佛能吸收灵魂的漆黑，连废墟中那点惨澹的灰白微光都无法渗透其分毫，只有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浓烈金属腥气和某种类似消毒剂般刺鼻气味的寒风，从深邃的黑暗中持续不断地吹拂出来，带着一种不祥的静谧。

“临时收容单元Zeta-7……已抵达。进入。”Z-734在洞口停下，僵硬的轴承脖颈发出“卡哒”声，它将身躯转向孙悟空，独眼红光扫过他以及他身后悬浮着的两位昏迷同伴，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冰冷指令。

孙悟空站在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洞口前，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那洞口的黑暗并非简单的缺乏光线，更像是一种具有实质的、粘稠的“虚无”，连他微弱的神念探入，都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切断、吞噬，感知不到任何结构、空间甚至时间的存在。只有那股冰冷的、带着不祥洁净感的寒风，持续地提醒着洞口另一端的存在。这里面，是囚禁灵魂的牢笼？是分解研究的实验室？还是……通往另一个未知绝境的陷阱？

没有时间给他犹豫和恐惧。身后是永眠陵寝的威胁和这片无尽废墟的绝望，前方是未知，但未知中或许藏着一线生机。他勐地一咬牙，抱紧怀中的紫霞，不再有任何迟疑，迈着沉重的步伐，毅然踏入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身后洞口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能量嗡鸣声。一道暗沉的、几乎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的能量光幕，如同水面涟漪般悄无声息地升起，严丝合缝地封住了入口，彻底隔绝了外界那点可怜的、象征性的微光。

单元内部并非绝对的漆黑。在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极致的昏暗后，他发现墙壁和天花板上镶嵌着一些极其细小的、如同夜空中遥远星辰般的幽蓝色光点。这些光点排列成某种复杂而规律的几何纹路，散发着冰冷而稳定的微光，勉强勾勒出这个空间的轮廓。这是一个不算宽敞、四壁和天花板都由某种触手冰凉、光滑如镜的暗灰色金属构成的封闭空间，形状近似一个不太规则的立方体。空气在缓缓流动，带着那股循环使用的、毫无生命气息的、人工合成的洁净感，与外界废墟那陈腐绝望的死寂气息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空间内空无一物，只有同样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Z-734也跟着走了进来，那暗沉的能量光幕在它身后再次无声地闭合，将这个小小的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

“收容单元Zeta-7已激活。基础生命维持系统启动，运行于最低功耗模式。内部能量屏蔽场已生成，隔绝外部探测及能量交互。观测端口权限关闭，进入完全隔离状态。”Z-734发出一连串冰冷而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在宣读既定的程序日志，“在此等待进一步指令。警告：任何试图破坏单元结构、能量场或干扰监视系统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敌对，并触发相应等级的自动防御机制。”

播报完毕，它便移动到房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如同真正断电的机器般，瞬间静止不动，只有头部那枚独眼，依旧以固定的频率，闪烁着那令人不安的、微弱的血红光芒，无声地宣告着它持续的监视职能。

孙悟空将紫霞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让她纤细的背部依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踉跄着瘫坐在地，背靠着坚硬的金属墙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他将石咆和风爪也安置在身旁，看着他们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这绝境中暂时获得的、由冰冷程序赐予的“安全”，并未带来丝毫的慰藉与温暖，反而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们此刻极致的虚弱与前途未卜的渺茫。他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内视。

体内的景象，比他感受到的还要惨烈。那“三相归一”道种，曾经是他力量的核心与骄傲，此刻如同一个被遗弃在荒芜星核深处的、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灰色石球，死气沉沉地悬浮在原本应该霞光万道的丹田中央，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甚至连最基本的与天地沟通的灵性都似乎陷入了永恒的沉睡。绝大多数经脉要么彻底断裂，要么被淤积的死气与破碎的法则碎片堵塞，如同干涸亿万年的古河床，荒凉而死寂。他的神魂之光也黯淡到了极致，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点萤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摇曳，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吹灭。可以说，他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并进行有限的移动，完全是在透支着他那源自混沌魔猿本源的不朽肉身根基，以及灵魂深处那缕无论如何也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桀骜不屈的战魂。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投向了那死寂道种的最深处，那缕代表着猪八戒牺牲与道果的、水蓝色的净华本源。它似乎也在之前穿越法则奇点的过程中消耗巨大，变得比之前更加纤细、暗澹，如同一条行将干涸的、蜿蜒在荒漠中的浅溪，流淌得异常缓慢而无力。然而，就在这近乎枯竭的水蓝色光华的最核心处，凭借与源井秩序那斩不断的同源联系，以及之前在那混沌乱流中震撼灵魂的瞬间共鸣，孙悟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超越了单纯能量形态的……“灵性悸动”？一丝属于猪八戒的、憨厚笨拙外表下隐藏的、无比执拗与坚定的守护意志烙印，如同一颗深埋于冻土之下、等待着春雷唤醒的沉睡种子，静静地蛰伏在这净化之力的本源核心。

“八戒……你这呆子……果然还留着一手……”孙悟空心中喃喃，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既有对兄弟牺牲的痛楚，更有对这绝境中意想不到的希望的珍惜。紫霞的复苏，让他看到了以力逆天、重塑灵躯的可能路径；而八戒这缕深藏于秩序核心、与源井共生共荣的不灭灵光，则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埋下的一颗更加神秘、生长方式未知的种子，其最终的绽放，或许将指向一条截然不同的、更加宏大的复苏之道。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这丝微茫希望之际，一直如同彻底死去般沉寂的源井之灵，忽然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来自灵魂彼岸的意念波动，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让孙悟空近乎死寂的心湖勐地荡开了一圈涟漪：

“……感知……到……同源……但……频率……古老……且……破碎……的……秩序……之力……残留……”

“……坐标……推断……位于……此设施……深层……核心……区域……”

“……其……法则……本质……异常……似乎……与……‘他’……所化……净水菩提……权柄……存在……某种……遥远……的……共鸣……或……同源性……”

“……此地……废墟……并非……单纯……死亡……归宿……更像是一个……宏伟……但……最终……失败……的……秩序……造物……计划……的……巨大……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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