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我什么都做不到（2/2）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于“意外”的表情。但转瞬即逝，重新被那完美的、冰冷的微笑取代。
他甚至没有去看自己正在“风化”的身体，而是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望向下方那个挥出这一刀的银色身影。他的嘴角，那抹弧度似乎扩大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于“欣赏”的意味。
“阁下，”符林的声音依旧清晰，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那道正在他体内疯狂燃烧、加速他存在走向终点的时烬之力根本不存在。“您知道的。您是…杀不死我的。”
他的身体，从胸口被刀痕击中的地方开始，如同被亿万年的时光洪流冲刷，皮肤、血肉、骨骼、那身笔挺的西装…都在无声无息地失去光泽、龟裂、化为细腻的、毫无生机的灰色尘埃！
“这样的能量消耗，真是…让我无法理解其逻辑，显得毫无意义。”符林的声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困惑”，仿佛在评价一个不合理的实验数据。
在身体彻底化为灰烬消散的前一刹那，符林优雅地、一丝不苟地，对着忘川的方向，再次行了一个完美的绅士礼。
灰白的尘埃在他行礼的动作中簌簌飘落。
“我期待您对温景然先生的…最终决断。”
符林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叹息，在消散的尘埃中回荡，“也衷心希望，我们下一次的会面…不会如此…充满效率损耗的…‘惊喜’。”
话音落下，最后一粒尘埃飘散。
符林，消失了。
只留下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智识气息，以及那句如同诅咒般萦绕在忘川耳边的“您是杀不死我的”。
是啊…杀不死…
忘川悬停在半空，刀身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手中的「无」垂落，刀尖的灰白火焰缓缓熄灭。
风息镇…他没能阻止符林。阿莱娅…在他怀中消散。如今…温景然…他倾尽全力的一击时烬斩，也不过是让那个恶魔暂时褪去一层虚伪的外壳，如同拍散了一堆尘埃。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符林那冰冷的核心意志，在消散前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有对“效率损耗”的“困惑”。
他杀不死符林。每一次的“死亡”，都只是符林优雅戏剧中的一幕。下一次，他依旧会带着那虚伪的笑容，如同跗骨之蛆般出现，为他身边珍视的人，带来新的、更深的灾厄！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忘川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仿佛站在一片永恒的冰原之上，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虚无。
守护？多么可笑！他连自己都守护不了，连内心的虚无都无法填满，凭什么去守护他人？他带来的，似乎只有毁灭与终结。
就在忘川陷入冰冷绝望的静默时，下方那头跪伏的饕餮巨兽，再次发出了痛苦而混乱的嘶吼！
符林的消失，似乎也带走了那强行注入的、压制饕餮本能的“情感冲突模块”！温景然那刚刚被唤醒、祈求解脱的清醒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瞬间被重新汹涌而上的、纯粹的饥饿与毁灭兽性所吞噬！
“吼…呃…不…！”
饕餮巨大的头颅疯狂地甩动着，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人性的眼睛，此刻再次被狂暴的凶光所侵占！但那一丝属于温景然的痛苦和祈求并未完全消失，反而与兽性形成了更剧烈的冲突！暗金色的巨瞳中，人性与兽性疯狂交织、争夺！痛苦、恐惧、对吞噬的渴望、对解脱的祈求…种种情绪在那双巨大的眼睛里如同破碎的万花筒般疯狂闪烁！
它的身体剧烈颤抖，暗金色的血液不断从胸前的巨大创口和口鼻中涌出。它想要再次扑向忘川，扑向那些散发着“美味”气息的魂师，但残存的意志又在疯狂地抗拒！巨大的利爪深深抠入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
那双时而凶光毕露、时而痛苦哀求的巨瞳，最终死死地、绝望地望向了在场的所有人——望向忘川，望向挣扎着从废墟中站起的尘心，望向悲痛欲绝的宁荣荣，望向严阵以待的骨斗罗…
那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无助！那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滑向深渊却无力阻止的绝望！是祈求着终结却无法开口的悲鸣！
“吼…杀…杀了我…求…”破碎的音节，混合着兽吼，断断续续地挤出。
尘心挣扎着站起，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他看到了符林的“消散”，更看到了温景然那非人的痛苦与绝望！看到了他眼中那属于人类的、最后的祈求之光正在被兽性一点点蚕食！
尘心握紧了手中的七杀剑。
他的剑，一生守护七宝琉璃宗，守护心中的道义。他的剑，斩断过无数强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用它来斩断一位为守护宗门而堕入深渊的同伴的痛苦！
温景然…那个沉默却可靠的后辈…如今却…
尘心感到一股痛苦！他看向空中依旧陷入静默、仿佛被虚无冻结的忘川。他知道忘川内心的挣扎，知道符林那恶毒的话语对他造成的冲击。但此刻…温景然等不了了！
那双充满痛苦与祈求的眼睛，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尘心的灵魂上！
“忘川！”温景然对着天空嘶吼，声音沙哑而悲怆，“动手啊！给我……解脱！！”
然而，忘川的身影依旧凝固，如同冰冷的雕塑。符林的话语如同魔咒，禁锢了他的意志。
“啊啊啊——！！！”温景然发出最后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兽性咆哮的呐喊，那丝清明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狂暴的吞噬气息再次开始升腾！
不能再等了！
尘心眼中闪过无尽的痛苦与决绝！他不能让温景然在清醒中看着自己彻底沦为毁灭的怪物！不能让他在兽性的驱使下，伤害他曾经用生命守护的宗门和伙伴！
“温景然……走好！”
尘心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滑过他染血的脸颊。下一刻，他双眼怒睁，七杀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悲凉剑鸣！
“万——剑——归——宗！！！”
嗡！！！
天地间响起亿万剑刃震颤的嗡鸣！无数由纯粹剑气凝聚的银色光剑，如同倒悬的星河，瞬间布满整个天穹！
每一柄光剑，都蕴含着尘心这位剑道巅峰斗罗的极致杀意，也蕴含着他亲手终结同伴的、撕心裂肺的悲痛！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尘心剑指朝着那跪伏在地、痛苦挣扎的饕餮巨兽，狠狠挥落！
“落——！！！”
嗖！嗖！嗖！嗖！嗖——！！！！
漫天剑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不再是针对符林时的试探，而是尘心倾尽全力的、饱含悲痛与解脱之意的绝杀！
噗噗噗噗噗——！！！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入肉声瞬间响起！
无数银色的剑气光剑，如同最残酷的刑罚，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洞穿了饕餮巨兽庞大的身躯！四肢、躯干、头颅…暗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无数个贯穿的创口中激射而出，将天空都染上了一层凄厉的金红色！
饕餮那山岳般的身躯，被这无尽的剑雨钉在了大地上！它发出最后一声意义不明的、混合着痛苦、解脱与兽性不甘的嘶鸣，巨大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最终，那双巨大的、布满血丝的暗金色瞳孔，在生命之火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瞬，猛地定格！
瞳孔中，狂暴的凶光彻底消散。残留的，不再是痛苦与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解脱。
还有一丝…看向尘心、看向忘川、看向宁荣荣、看向这片他曾经守护过的土地的…释怀。
仿佛在说：谢谢…终于…结束了…
庞大的身躯停止了抽搐，最后一丝毁灭气息彻底消散。暗金色的光泽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下方属于温景然的、早已被扭曲异化的、残破不堪的人形轮廓，随即又在剑气的侵蚀下，迅速化为尘埃。
尘心保持着挥剑的姿势，身体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剧烈地颤抖着。他手中的七杀剑，第一次，仿佛重逾万钧。
他亲手，终结了自己的同伴。
宁荣荣瘫软在地，失声痛哭。骨斗罗古榕巨大的骨龙头颅低垂，发出沉闷而悲怆的低吼。
而天空之上，忘川的身影，依旧静静地悬浮着。
他手中的「无」，刀尖低垂，指向那片温景然最终化为尘埃的土地。
符林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在他死寂的心湖中缠绕、低语：“这就是虚无的命途…”“您会逐渐失去一切…”“直到最后…失去自己…”
忘川缓缓抬起头，望向符林消失的那片虚空。冰冷的外壳下，那双深邃的瞳孔中，燃起了一簇冰冷到极致、却也…纯粹到极致的火焰。还有建木的充满生命的绿芒。
那不是绝望的余烬。
那是…终焉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