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石缝里的清神草（2/2）

阿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镇上有名的泼皮，疤脸张手下的一个跟班，正扛着一捆捡来的枯枝，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鬼刺头？”阿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本地人对“苦牙尖”的称呼。他定了定神，想起老周头硬邦邦的语气，努力模仿着那份平淡的笃定：“这个……晒干了嚼嚼，能提神。”他没敢说“清神草”，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跟班嗤笑一声，显然不信：“提神？我看是扎舌头！你们这些外来的小怪物，净整些没用的！”他摇摇头，扛着枯枝骂骂咧咧地走了，显然没把这当回事。

阿宁松了口气，看着小筐里那些带着灰白尖的“鬼刺头”，心里却有了底。老周头说有用，就一定有用！

又过了些日子。落尘镇边缘那条浑浊的小水沟旁。

阿宁正埋头挖着一种叶片肥厚、边缘圆润的野菜（王浩判断为马齿苋的类似物），裤袋里的琉璃碎片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凉意！他下意识地停住手，抬起头。

不远处，王浩正蹲在一片潮湿的洼地里，面前长着几朵蘑菇。那蘑菇伞盖不大，颜色却异常鲜艳——伞盖中心是明黄色，边缘渐变出橘红色，伞柄洁白，看起来……竟有几分诱人？

阿宁的瞳孔骤然收缩！东乱石堆……彩色蘑菇！老周头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王浩！别碰！”阿宁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王浩被吓了一跳，伸向蘑菇的手猛地缩了回来，惊疑不定地看向阿宁。

阿宁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指着那几朵鲜艳的蘑菇，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彩色的！周爷爷说过！东边乱石堆彩色蘑菇！剧毒！吃了肠穿肚烂！”

王浩看着那几朵在阴暗潮湿处显得格外妖异的蘑菇，又看看阿宁煞白的小脸，破碎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后怕。他刚才确实被这蘑菇鲜艳的外表迷惑了，差点就采了回去研究！

“多……多谢！”王浩的声音也有些发干。

这时，旁边一个正在水沟边费力搓洗破布衣服的跛脚汉子听到了动静，抬起头。他认得这两个最近在镇上折腾的外来少年。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几朵鲜艳的毒蘑菇，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王浩和阿宁，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沙哑地笑了：“嘿！小机灵鬼！还知道‘美人笑’（本地人对毒蘑菇的称呼）不能碰！行！比老刘头家那傻小子强！那蠢货去年就是嘴馋，采了这玩意儿回去煮汤，差点把一家子送走！”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洗好的一块破布拧干水，随手扔进旁边的破筐里，然后从筐底摸索出两把蔫了吧唧、沾着泥巴的野菜叶子，丢给阿宁：“喏！洗烂的，喂猪都嫌塞牙！给你们了！省得再去祸害别的‘美人笑’！”

说完，他扛起洗好的破衣服，一瘸一拐地走了。

阿宁和王浩看着地上那两把烂菜叶，又看看彼此，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机灵鬼？”阿宁喃喃重复着这个称呼。不再是“怪物”，不再是“外来的小崽子”……虽然带着点调侃，但里面分明没有了之前的排斥和恶意！

王浩弯腰捡起那两把烂菜叶，虽然品相极差，但这代表着一种接纳！他破碎镜片后的眼睛看向老周头土屋的方向，心中了然。老周头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指点，那些硬邦邦的警告，不仅救了他们可能的灾祸，更在无形中，为他们在落尘镇这潭死水里，凿开了一道融入的缝隙！

回到土屋后那片小小的田垄。阿宁小心地将那几束带着灰白尖的“苦牙尖”铺在相对干净的破麻布上，准备晾晒。王浩则将那两把烂菜叶仔细地埋进土里，充当额外的绿肥。

夕阳的余晖昏黄浑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老周头佝偻的身影又出现在土屋门口，依旧是端着空碗，依旧是浑浊平淡的目光扫过田垄。

这一次，他的目光在那几株叶片肥厚、叶脉暗红的“清神草”幼苗上停留的时间似乎长了一点点。那株幼苗在灰白贫瘠的土地上，努力舒展着厚实的叶片，边缘在昏黄的光线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晕。

老周头枯瘦的手指在粗糙的碗沿上摩挲了一下。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石缝里渗出的水滴般的……缓和。

他不再停留，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回低矮的土屋。木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阿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琉璃碎片传来一阵清晰而温润的暖意，这股暖意似乎与脚下这片顽强孕育着生机的灰白土地，与那株努力生长的清神草幼苗，甚至……与老周头最后那道沉默的背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的共鸣。这共鸣不再是单纯的温热搏动，更像一种扎根于此的、沉静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