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摆渡人谜题（2/2）

摆渡人始终沉默，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机械，重复着撑篙的动作。他那斗篷下的黑暗面孔，偶尔会转向青瑶，两点猩红的光芒闪烁，似乎在观察这个以“仁心”为船资的奇特乘客。

渡河的过程漫长而压抑，仿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灰雾之中，隐隐出现了一片不同于彼岸花丛的暗影。那似乎是一片……枯萎的芦苇荡？

随着小舟的靠近，青瑶看得更清楚了。那确实是一片广袤的、早已失去生机、呈现出死灰色的芦苇荡。枯萎的芦苇杆密密麻麻，高大异常，如同一片寂静的墓碑林。而在芦苇荡的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绿色光华在闪烁！

还魂草？！传说还魂草并非生长在彼岸花丛，而是在冥河深处的某些极端环境中？这片枯萎的芦苇荡，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青瑶的心跳微微加速，但那种激动的情感很快就被理性的分析所取代。她冷静地评估着：芦苇荡范围极大，结构复杂，神识探查受限，其中很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如何安全进入并找到还魂草，是个难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摆渡人，突然停下了撑篙的动作。小舟静静地停在距离芦苇荡约百丈外的水面上。

“前方……乃‘寂灭苇海’……生者禁地……”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目的地……到了……”

青瑶看向摆渡人，平静地问道：“前辈可知，那苇海之中的绿色光华是何物？是否为还魂草？”

摆渡人那黑暗的面孔转向苇海方向，猩红的光芒微微闪烁：“是……也不是……”

“何意？”

“那是‘还魂草’的投影……其本体……藏于苇海核心的‘生死交界之处’……”摆渡人的话语依旧晦涩，“欲得真草……需穿越苇海……找到‘界碑’……但苇海之中……有‘噬魂风’……有‘迷途雾’……更有守护‘界碑’的‘往生者’……九死一生……”

果然没那么简单。青瑶并未感到意外或恐惧，只是迅速分析着摆渡人提供的信息。噬魂风、迷途雾、往生者……每一个听起来都极其致命。

“你可选择……在此下船……自行前往……”摆渡人补充道，“或者……支付额外的‘船资’……我可送你至苇海边缘……相对安全之地……”

还有额外的船资？青瑶微微蹙眉。她身上还有什么能被称之为“珍贵”的？失去了仁心感知，她对“珍贵”的定义似乎也变得模糊了。

“此次……需要何物？”她直接问道。

摆渡人发出低沉的笑声：“此次……不要虚无之物……要你……与挚爱之人‘初遇之记忆’。”

初遇之记忆？

摆渡人的这个要求，让即便处于绝对理性状态的青瑶，也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初遇之记忆……对于任何人而言，恐怕都是生命中最为珍贵、不可替代的宝藏之一。那是缘分的起点，是情感的开端，蕴含着最初的心动与美好。

青瑶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在凡间青云镇，她化身医女，开设医馆不久。一个雨夜，书生打扮的萧云，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倒在医馆门口。她将他救回，悉心医治。他醒来后，那双虽然虚弱却依旧清澈睿智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没有惊天动地的场面，只有雨声淅沥，药香袅袅，以及那份于危难中建立的信任与悄然滋生的情愫。

那段记忆，是她与萧云一切的开始。若失去它，就如同斩断了她与萧云情感纽带的源头。即便日后相处，那份最初的心动与纯粹，也将永远缺失，变得不再完整。

理性分析：失去这段记忆，并不会影响她现有的医术和知识，也不会削弱她当前的战力。从纯粹功利的角度看，似乎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但……真的可以吗？情感记忆，构成了一个人的独特性。失去与挚爱的初遇，她还是完整的“青瑶”吗？萧云若知道，又会何等伤心？

然而，若不支付这船资，她就要独自面对危机四伏的寂灭苇海。以她现在的状态，成功找到还魂草的概率极低，很可能徒劳送死。那样的话，墨离无法拯救，萧云可能也会随之牺牲，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权衡，冰冷的权衡。

一边是个人情感的完整性，一边是拯救同伴、争取一线生机的可能性。

在剥离了仁心感知后，青瑶的思维变得极其高效和冷酷。她迅速得出了结论：个人记忆的完整性，在集体生存和任务目标面前，是可以牺牲的。

与墨离的性命、与萧云和其他同伴的未来相比，她一个人的一段记忆，显得无足轻重。

“好。”青瑶几乎没有犹豫太久，便给出了答案，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愿以‘与萧云初遇之记忆’为船资，请前辈送我到安全之地。”

摆渡人似乎对她的果断有些意外，猩红的光芒凝视了她片刻，才缓缓道：“不后悔？”

“不后悔。”青瑶的回答斩钉截铁。理性告诉她，这是最优解。

“如你所愿。”摆渡人伸出了那只枯骨般的手，再次点向青瑶的眉心。

这一次，感觉与剥离仁心感知不同。一股冰凉的力量渗入她的识海深处，精准地找到了那段关于雨夜、医馆、重伤书生、初遇对视的记忆画面。然后，如同用橡皮擦去画作一般，那段色彩鲜明、充满情感的记忆，开始迅速变得模糊、褪色……最终，化为一片空白。

过程依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莫名的缺失感。青瑶知道那里曾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现在空空如也，再也想不起任何细节，连带着那份最初的心动与温暖，也一同消失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一片平静，再也无法因回忆起初遇而泛起涟漪。

摆渡人收回手，点了点头：“船资已付。”

他再次撑起长篙，小舟调转方向，并非直接驶向芦苇荡，而是沿着一条看似更加曲折、却隐约避开某些危险气息的路线，缓缓向着苇海的某一处边缘靠近。

青瑶站在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死寂的枯萎苇海。她成功获得了更接近目标的机会，代价是失去了与爱人最初的连接。

她不知道，在百花秘境中，通过百花镜勉强看到这一幕的萧云，在她记忆被抹去的瞬间，心口如同被狠狠刺了一刀，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悲伤涌上心头，仿佛生命中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永远地失去了……他望着镜中青瑶那冰冷而陌生的侧脸，透明的身躯颤抖着，几乎无法维持形态。

冥河摆渡，每一次交易，都在悄然改变着渡河者的本质。青瑶为了救赎，正一步步走向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未来。而真正的考验，还在那片名为“寂灭苇海”的死亡之地中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