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脚印比名字走得远(2/2)
无人开枪。
他就这样赤着脚,走过了枪阵。
士兵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荒野的尽头。
在他身后,雪泥交杂的地面上,只留下了一行孤单却笔直的脚印。
无名,却比任何旗帜都更令人不敢逾越。
行走,开始呈现出千百种姿态。
在南方的一座盐场,艾琳的频率悄然掠过,如羽毛般附着在一名哑工的肩头。
此人曾是军阀身边的文书,因无意中窥破了“血粮”的真相,被割掉舌头,流放到此地。
他每日的工作,就是用盐粒在巨大的晒坪上书写军阀的功绩。
然而今天,他看着地上自动聚拢成摩斯电码残句的盐粒——“影亡,步存”,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怔住了片刻,随即扔掉了手中的木耙,抓起一把粗砺的盐块塞进嘴里,仿佛要用那咸涩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接着,他俯身,用那双被盐卤侵蚀得伤痕累累的脚,开始在盐坪上行走。
每一步落下,坚硬的盐壳便应声裂开,显现出一道断链的纹路。
盐场里上百名工人见状,先是惊愕,继而眼中燃起火光。
他们纷纷抛下工具,学着哑工的样子,赤脚列队,沉默地行走。
他们不呼喊任何口号,不举起任何旗帜,只是行走。
盐场监察官勃然大怒,立即率领骑兵队前去镇压。
可当马蹄踏上盐坪时,他骇然发现,脚下坚实的盐层竟突然变得松软如流沙。
整支骑兵队人仰马翻,深陷其中,动弹不得。
这不是魔法,而是上百人以完全相同的步频行走,引发了地下高浓度卤水的上涌,改变了地表的物理结构。
风,不教人说话,它只教人用双脚,撕开被迫的沉默。
事态的失控,让军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派出了一支特殊的队伍——“真迹鉴师”。
这些人手持迈克最原始的G-5档案,记录着他最精确的步法数据,在全境巡游,鉴别所有疑似“行走者”的脚印,试图从无数的模仿者中,找到那个真正的核心。
某日,一名鉴师在边境小镇,发现了一串与档案中“断锁三式”起手步距惊人吻合的印痕。
他追踪至一座破庙,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正拄着拐杖,在地上无意识地刻画着什么。
审问持续了三日,毫无结果,因为这乞丐又聋又哑。
鉴师恼羞成怒,下令焚烧破庙。
熊熊火光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老乞丐被火焰惊吓,踉跄后退,他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竟在火光的摇曳中,舞动出一套迅猛凌厉的刀式,与G-5档案里记录的迈克生前一段战斗影像,分毫不差!
士兵们吓得连连后退,一个恐怖的传言不胫而走:“迈克没有死,他化身乞丐回来了!”
而真相是,这名老人七年前曾是G-5基地的一名清洁工,他曾隔着单向玻璃,亲眼目睹了迈克遭受酷刑、被逼演练刀式的全过程。
那地狱般的景象,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
他虽已失聪失语,但他的肌肉,却记住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的节奏。
他此刻的“舞”,不是传承,而是创伤的无意识回放。
但风不在乎。
风不在乎真假,不在乎传承与否,它只认那脚底与大地碰撞时,共通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感频率。
恐慌的军阀终于做出了最疯狂的决定——颁布“清足令”。
凡赤足行走者,无论缘由,皆视为“行走者”同党,格杀勿论。
法令颁布首日,七十三人被斩首,头颅高悬于都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当夜,守城士兵突然听到城外传来密集如雨的踏步声,仿佛千军万马正在逼近。
他们冲上城楼,用探照灯扫视,城外却空无一人,只有沙地上,浮现出无数深浅不一的脚印,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向城门汇聚。
子时,城楼上的七十三颗头颅,眼眶中突然渗出幽蓝色的液体。
紧接着,颅骨自内而外发出“咔咔”的碎裂声,每一具头颅的口中,都长出了一株娇嫩的蓝脉幼苗。
幼苗的根系死死缠绕着舌骨,叶面上,则浮现出一个共同的编码:“07-Δ-19”。
次日清晨,厚重的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自开。
门外的沙地上,再无杂乱的脚印,只有一行,笔直地从城门下延伸向远方的荒原。
那脚印深不见底,仿佛大地张开了巨口,将整座浸透了鲜血与暴政的城市,一口吞下。
风,终究教会了脚印,如何长出牙齿。
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藏身于群山之中的迈克,缓缓站起身。
他知道,那条“路”已经活了,并且以一种远超他想象的方式,拥有了生命。
他的任务,已经从“启迪”,变为了“追溯”。
风暴已起,而他,真正的迈克,却转身走向了与“行走者”们相反的方向。
他的目光越过狂欢与毁灭,投向了风暴最初的源头。
那座被世人遗忘的内陆废城,以及埋藏在废墟之下,那道无人知晓,却塑造了他一切的最初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