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你走着,它就塌了(2/2)
车队停滞了。
第七日,这位押送官亲自走上前,用颤抖的手,打开了所有囚犯的镣铐。
他没有说赦免,反而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请求这些衣衫褴褛的“逆言者”为他们带路。
不是他突然心软,而是那由蓝脉孢子引发的剧痛,强行唤醒了他血脉中同样身为逃亡者的记忆。
疼痛,成了他们共同的归途。
军阀的统治在根基上动摇,他决定采用最原始也最霸道的方式巩固权力。
一座巨大的“忠誓碑”在王都广场立起,他下令所有臣民必须前来,按上手印,宣誓永世效忠。
首日,万人空巷,队伍排出了数里之长。
然而到了第七日,负责看守石碑的官员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手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淡化。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深刻的、赤裸的足印,从石碑底部浮现,层层叠叠,将原本的誓文彻底覆盖。
更诡异的怪象发生在那些按过手印的人身上。
他们归家后,发现掌心的纹路中,竟多了一丝极淡的蓝色。
每当入夜,掌心的蓝纹便开始发烫,牵引着他们在梦中远行。
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军,夜夜梦见自己赤足踏遍了王国的每一寸边关,从雪山到沙漠。
当他醒来时,脸上带着泪痕,竟不自觉地下达了一道荒谬的命令——拆除边境所有的烽火台。
下属惊疑不定,他却喃喃自语:“已经不需要了……”不是命令失效,而是那份被强加的、静态的忠诚,自己长出了脚,走去了它认为该去的地方。
军阀最后的挣扎,是熔毁所有收缴的民间铁器,铸造一口足以覆盖全城的“镇魂钟”,企图用特定的声波,镇压住民众心中日益增长的动荡。
艾琳在千里之外,感知到了那股庞大的金属能量在汇聚。
她笑了。
在巨钟冷却定型的最后阶段,她将一段蕴含着“行走”与“苏醒”的摩斯密码,通过风的震动,悄无声息地编入了金属冷却时的自然收缩频率之中。
第七日,镇魂钟落成。
当第一声钟鸣响起,沉闷的声波并非扩散于空中,而是笔直地灌入大地。
下一刻,方圆十里之内,所有被遗弃在田埂、埋藏于地下的铁器残片,仿佛受到了召唤,纷纷破土而出。
它们在空中飞舞、碰撞、拼接,最终化作了上千双形态各异的铁足,静静地立在田埂与荒野之上,仿佛沉默的守望者。
农人们见到这般神迹,非但不惧,反而纷纷跪拜。
他们不再敬畏高高在上的军阀,而是将这些从土地里长出来的铁足奉为“行神”。
插秧时,他们会恭敬地绕开这些铁足,并献上祈福的野花。
他们的敬畏,已经转向了行走本身,转向了大地。
冻港少年站在最后一座军械库前,巨大的铁门敞开着,军阀的亲卫队正在里面清点兵器,准备执行一场针对“叛乱”的血腥清剿。
少年赤足走上前,轻轻踩在一块废弃的铁砧上,闭上双眼,低声私语,那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你们以为在备战?不,你们在为它举行最后一场祭典。”
当夜,整座军械库的地基,在无人察觉中,缓缓下沉了三寸。
无数细密的蓝色藤蔓,从冰冷的枪管、炮膛内无声地钻出,彼此缠绕,结成一个个象征着生命与轮回的圆环。
次日黎明,出征的号角吹响。
士兵们握住自己的武器,却猛地僵住了。
那冰冷坚硬的枪托,竟长出了一片温润的嫩芽,握在掌心,温热如初生婴儿的手。
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与迷茫。
无人下令,也无人反抗,却有上百名士兵,不约而同地,悄然将手中的武器倒转,深深地插入脚下的泥土。
不是他们放下了屠刀,是武器自己,选择了休战。
风拂过锈迹斑斑的铁器,没有宣告胜利,也无需庆祝。
它只是轻柔地托起王国土地上,每一双正走在和平前夜的脚,向前,再向前。
这一刻,遍布整个王国的蓝色脉络——无论是长在石板下的根须,刻在掌心的纹路,还是凝结成的铁足,都开始发出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光。
它们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频率,开始了同频共振。
一股无法抗拒的意志,正沿着这片土地上所有被侵蚀、被唤醒的脉络,如百川归海,缓缓流向王国的心脏。
那里,坐落着最后的、也是最坚硬的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