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手一抬,旧锁就自己开了(2/2)
所有被缚住双手的族人,夜夜都做着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繁华市集,成千上万的人摩肩接踵,他们用双手交换货物,用双手书写文字,用双手……热烈地与陌生人相握。
第七日,祭典达到高潮。
主祭将所有象征着束缚的草绳投入火坛,熊熊烈焰升腾而起。
然而,那本该随风飘散的灰烬,却在升到半空时,诡异地聚成一个巨大的圆环,环中,赫然浮现出五个由灰烬构成的字:
“他们正在牵。”
人群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突然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周围的人以为她是被这神迹吓坏了,却不知,她的悲泣并非源于恐惧。
就在刚才的梦里,她终于握住了三十年前因“妄触罪”而被当众斩断双手的儿时玩伴,那只冰冷而又熟悉的小手。
不是被尘封的记忆忽然复原了,是那段未曾走完的牵手之路,跨越了三十年的生死与禁忌,自己走到了终点。
帝国的统治者,那位迷信禁忌的军阀,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立刻颁布了“守静令”,命全国上下重立“触戒碑”,碑上必须用最严厉的措辞,镌刻“手勿妄动”四个大字。
首日,各地官吏严苛督工,一块块崭新的石碑拔地而起。
第七日,所有触戒碑的底座,都毫无征兆地长满了疯长的蓝苔。
那蓝色的苔藓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竟硬生生将石碑上“勿动”二字的笔画扭曲、盘绕,最终变成了一个“前行手”的轮廓。
更让官吏们魂飞魄散的是,每至午夜,所有触戒碑的碑面都会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掌纹印记,一个叠一个,层层覆盖,如同亿万只无形的手,正在奋力抹去那个刺眼的“禁”字。
一名老农清晨扶犁下地,只觉掌心滚烫。
前一夜,他梦见自己不是在耕田,而是在奋力刻碑。
但他刻下的不是“手勿妄动”,而是三个力透石背的大字——“我们走”。
老农从梦中惊醒,沉默地从田埂边拾起几片破碎的陶罐,默默将它们拼成了一个小小的手掌形状,插在了田头。
那天晚上,全村的人,都梦见了同一条由无数牵手之人组成的小道,蜿蜒向前,通往未知的远方。
不是军阀的禁令被废除了,是这片被压抑了千年的土地,自己从血脉深处伸出了抗争的根须。
军阀彻底陷入了疯狂。
他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收缴民间所有门闩、锁具,将它们全部熔毁,铸成一口史无前例的巨钟——“镇握钟”。
他要用这钟声,彻底锁死帝国每一个子民妄动之念,让他们永世蜷缩在闭锁的家中。
就在巨钟冷却定型的关键时刻,艾琳的声音乘着风,将一段复杂的摩斯电码,编入了钟体冷却时产生的细微震频之中。
第七日,镇握钟铸成。
当第一声钟响回荡在天地之间,那沉闷的声波穿透地表,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方圆十里之内,所有屋顶的瓦片,竟随着钟声的震动自动排列,在田野与村落间,铺成了一条条由瓦片组成的手掌小径,五指分明,蜿蜒着通向村外的世界。
农人们走出家门,看到这奇景,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们沿着那掌纹铺成的小路,去采药,去访亲,去赶集。
一名老妪日日沿着自家门前的掌心纹路散步,只觉脚下温暖,夜夜都梦见自己牵着已故的亲人,走遍了故土的每一寸山河。
一日,她从梦中醒来,笑着对儿孙说:“原来我家的门,本就该是推开的。”
他们的安居,早已走出了闭锁的牢笼。
冻港少年静静立于“镇握钟”的残骸前。
最后一名身穿黑甲的“执禁使”跪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嘶吼:“谁准你们乱碰的!谁准的!”
少年赤足踩上钟心巨大的裂痕,缓缓闭上双眼,低声耳语,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四野:“你还不明白吗?不是他们不守禁了,是你说的每一句‘不准碰’,都在为这片大地,按下最后一道开启的印。”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禁地,不,是整个帝国的地壳,都开始了轻微的震动。
无数道璀璨的蓝脉如巨大的根系,从地底深处上涌而出,将所有破碎的触戒碑与断裂的镇握钟残骸编织在一起,化作一条贯穿帝国南北的、闪闪发光的掌纹长道。
长道两旁,无数陶哨从土里生出,形如交握的双手,在风中发出清越的鸣响。
次日黎明,再也无人提起“禁触”,无人畏惧“妄动”。
千千万万的人,如千百年前的祖先那般,自然而然地伸手,相握,开启家门。
不是锁被解开了,是这片土地,终于走到了一个无需钥匙的清晨。
风拂过每一扇不再设防的门扉,轻轻托起每一双重新感知世界的、温暖的手,引领着它们,向前,再向前。
春雷之后,夏雨将至。
这一次,那股苏醒的古老意志,又会试图唤醒什么被禁锢的东西?
是已经被解放的双手,还是……那些被命令永世紧闭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