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里没有牛羊，也没有自己。（1/2）

稻草堆中的吴奈大气都不敢出。

院墙外，老乡的小瓦房灯火通明，映着忽大忽小的身影。

那不成调的歌声还在夜风里飘着。

“大爷！收了神通吧！”

吴奈在心里哀嚎，感觉脑仁儿都被凿得嗡嗡响。

“再唱下去，猪兄都得爬起来给您伴舞了！”

可老乡显然沉浸在自己的KTV里，毫无停歇的意思。

那沙哑又带着点豁出去的豪迈劲儿，还真有点蒙古汉子的味道。

其实小时候的吴奈也是这样听着父亲哼歌，慢慢长大的。

只不过那时，吴奈蹲的是羊圈。

父亲总是一边拿着推子把羊毛剃下来，一边慢悠悠的唱着那几首曲子。

不外乎是《天堂》《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之类的。

草原的汉子都很粗犷，也不会宠溺自己的孩子。

吴奈年纪不大的时候就要去学骑马，学摔跤，带着羊群和牛群去吃草。

那时的他也从未想过，这碧绿的草原外边是什么样子，城市里的汽车是不是比骏马更美。

他只是做着这里的孩子应该做的事情。

把自己的命，和这片一望无垠的大地紧紧绑在一起。

闻着清甜的绿草，听着牛羊的哞叫，等着阿妈铜壶里的奶茶。

直到后来，父亲骑着家里最大的白马，将他从牧区送到了市里的小学。

在学校，他才从同学的手机里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不只是青草和蓝天、绵羊和骏马。

还有一个地方叫“娱乐圈”。

所有人都关注着那个地方，那里的人谈个恋爱，都有几亿的浏览量。

小小的吴奈想：如果他去了那个地方，就可以每天都吃一颗最爱的大芒果了。

于是，高中毕业的那年，当周围的同学都在熬夜研究志愿的时候。

吴奈拒绝了老师的建议，他放弃了去农大当一个兽医，而是选择了戏剧学院。

他不想再踩在沾着晨露的草甸子上，追着刚出生的小羊羔疯跑。

他只想圈出更大的牧场，买更多的牛羊，再雇上十几个人去照看，好让父母安心养老。

刚出道那会儿，他就是揣着这么一股子生猛劲儿，眼神亮得像草原上的星星。

签了公司，演了几部名字都记不太清的小网剧。

运气好，其中一部还真小火了一把。

通告像春天的羊羔，一只接一只蹦到他面前。

走到哪儿都有人举着手机喊他名字，闪光灯“咔嚓咔嚓”，晃得他眼花，心里也喝了马奶酒般晕乎乎。

那时，他觉得自己摸到了那个金光闪闪世界的门把手，用力一推就能进去。

可门后面是什么？

庆功宴上，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

某个脑门锃亮的投资人，喷着茅台味儿的热情，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小吴！前途无量！下部戏，给你整个霸道总裁！现在的小姑娘，就迷这个！”

旁边依偎着的小花，闻言娇滴滴地笑。

经纪人把他拉到角落，压着嗓子，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

“吴奈！醒醒！你那微博发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草原日常？粉丝要的是贵公子！是梦！”

“懂不懂？给我端着！剧本给你写好了，照着演！CP给我炒起来！热搜！数据！这才是命根子！”

之后，他被塞进一个光怪陆离的片场。

剧本？

哦，台词裹了糖精，情节狗血得能浇死草原上最顽强的芨芨草。

镜头前楚楚可怜的女主角，一喊“卡”就对着助理翻白眼。

某位号称“德艺双馨”的老前辈，拍戏时嘴巴动得比默片还安静，全靠后期“1234567”。

导演呢？只关心监视器里哪个角度剪出来能引爆话题，制造“工业糖精”的甜蜜暴击。

他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模具里。

冰冷、坚硬，上面刻满了烫金的字：“流量”、“人设”、“数据”、“热搜”、“资本”。

他们拿着锉刀和砂纸，把他身上那些带着草原气息的棱角、那些不够“贵公子”的粗糙，一点点打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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