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旧厂职工楼的缝纫机声(1/2)
2020年秋,我因为要整理外婆的旧物,回了趟她曾经住过的红光机械厂职工楼。那栋楼在城郊,灰扑扑的六层红砖楼,墙面上还留着上世纪的标语,“抓革命,促生产”的字迹已经褪色,却依旧能看清笔画。楼前的空地上,几棵老梧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像谁在低声说话。
外婆住的是402室,在四楼西侧。她去世后,房子空了三年,钥匙一直由楼下的张奶奶保管。张奶奶是外婆的老同事,都在红光机械厂的缝纫车间上班,两人一辈子处得像亲姐妹。我找到张奶奶时,她正坐在楼门口的小马扎上择菜,看见我来,赶紧放下菜篮子,颤巍巍地起身:“丫头,可算回来了,你外婆的东西我都给你收着呢,就是这楼……最近不太平。”
我当时以为她指的是楼里住户越来越少,显得冷清,笑着说没事,我就住几天,整理完东西就走。张奶奶却皱着眉,拉着我的手压低声音:“不是冷清,是闹动静。夜里总听见你外婆那屋有缝纫机声,‘咔嗒咔嗒’的,跟她当年做活时一模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外婆生前是缝纫车间的技术能手,最宝贝她那台蝴蝶牌缝纫机,退休后还总在家里缝缝补补,我小时候的棉袄、书包,都是她用那台机器做的。后来外婆生病,那台缝纫机被舅舅搬到了储藏室,怎么会有缝纫机声?
“张奶奶,您是不是听错了?”我勉强笑了笑。
“没听错!”张奶奶的语气很肯定,“前两个月,三楼的小李晚上加班回来,也说听见402有缝纫机声,还听见你外婆的窗户亮着灯。他以为是我来了,第二天问我,我根本没上去过。”
我没再多问,接过张奶奶递来的钥匙,心里却犯了嘀咕。上四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只有每隔两层的一盏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墙面上的斑驳痕迹像一张张模糊的脸。402室的门牌号掉了一个“0”,只剩下“42”,门板上还留着外婆当年贴的春联,红纸已经变成了灰褐色。
打开门,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旧布料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的家具还保持着外婆生前的样子:靠东墙的木衣柜,柜门上贴着我小时候画的画;靠窗的书桌,上面放着外婆用了一辈子的老花镜;还有客厅中央的八仙桌,桌角被磨得发亮。只是所有东西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像是被时光封存了起来。
我先打扫了卧室,铺好从家里带来的被褥,又去厨房接了水,准备擦桌子。刚擦到八仙桌,就听见客厅门口传来“咔嗒”一声——很轻,却很清晰,像是缝纫机的针头碰到布料的声音。
我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猛地转头看向门口。门口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楼道,带着声控灯忽明忽暗的光。“是错觉吧?”我捡起抹布,自我安慰道,可心里的慌劲儿却越来越大。
那天晚上,我整理外婆的旧衣服到十点多。那些衣服大多是外婆自己做的,蓝色的卡其布褂子、灰色的灯芯绒裤子,还有几件给我做的小花裙,布料已经发硬,却还留着淡淡的肥皂香。我把衣服叠好放进衣柜,刚要关柜门,突然听见“咔嗒、咔嗒”的声音——这次不是错觉,是从客厅传来的,跟张奶奶说的一模一样,就是缝纫机转动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手里的衣柜门忘了关。那声音很有节奏,“咔嗒、咔嗒”,中间还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外婆正在灯下做活,甚至能隐约闻到一股线油的味道,跟她当年用的缝纫机线的味道一模一样。
“外婆?”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缝纫机声停了。屋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的心跳声“咚咚”响。我慢慢走到客厅门口,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客厅照——客厅里空荡荡的,八仙桌、椅子都好好地摆着,没有缝纫机,也没有任何人影。可刚才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那么真实。
我不敢再待在屋里,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正好撞见起夜的张奶奶。她看见我脸色发白,赶紧问怎么了,我把听见缝纫机声的事跟她说了,她叹了口气:“我就说吧,这楼不太平。你外婆一辈子跟缝纫机打交道,怕是舍不得那台机器,也舍不得你。”
那天晚上我在张奶奶家凑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张奶奶带我去了楼后的储藏室。储藏室是间低矮的小平房,里面堆着各家的旧家具,外婆的缝纫机就放在最里面,用一块蓝色的布盖着。掀开布,那台蝴蝶牌缝纫机蒙着厚厚的灰,机身已经生锈,踏板上还留着外婆的脚印,只是落满了灰尘。
“你看,机器好好的,没动过。”张奶奶用袖子擦了擦机头上的灰,“可夜里就是能听见声儿,我猜是你外婆的念想,还想着给你做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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