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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炭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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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愣住了。他完全不记得做过噩梦,可低头看自己的手背,确实有几道浅浅的抓痕,像是在睡梦中挠过什么粗糙的东西。他把桃木片揣在兜里,回村的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后视镜里的路空旷无人,可那道视线却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班车经过村西头的火葬场时,周明无意间瞥到窗外,路边的土坡上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怀里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车开近了他才看清,那女人的半边脸焦黑如炭,正对着车窗咧开嘴笑,露出黄黑的牙齿。周明吓得猛地低下头,再抬头时,女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坡上的野草在风中摇摇晃晃,像无数只挥舞的手。

那晚开始,房间里的怪事变本加厉。墙上的黑渍越来越深,仔细看能辨认出是个人形,肩膀处的炭痕每天都在往下淌,在墙根积成小小的黑堆,像没烧尽的纸灰。周明把桃木片挂在床头,夜里果然没再听到笑声,却开始做连续的梦——梦里他总在火场里跑,浓烟呛得他喘不过气,身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喊,“我的娃呢?你看见我的娃了吗?”

他在梦里拼命跑,却总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是满地烧焦的骨头,还有个烧得只剩半边的布娃娃,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黑纽扣,正死死盯着他。有次他在梦里抓起布娃娃,却摸到娃娃肚子里有硬东西,掰开一看,是截小小的脚趾骨,上面还套着只银镯子,和他小时候戴过的那只一模一样。

“小周,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王姐端着早饭上来时,见周明趴在桌上发抖,眼眶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是不是又没睡好?”她把碗往桌上一放,粥碗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我跟你说,刘疯子的娃最爱戴银镯子,她男人走前给娃打的,说是能保平安……”

周明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他刚从梦里惊醒,布娃娃的纽扣眼睛还在眼前晃。“王姐,”他声音沙哑,“刘疯子的娃……烧得很彻底吗?”

王姐往窗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哪能啊,听当时救火的人说,在床底下找到半只小鞋,里面还有截烧焦的脚趾骨……那娃才三岁,可怜见的。”她顿了顿,往墙上的黑渍瞟了一眼,“李梅说,她住这儿的时候,总听见床底下有动静,像有小孩在哭,一掀床单就没声了。”

周明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他猛地掀开床单,床板下空空荡荡,只有些积灰,可凑近闻,却有股淡淡的奶腥味,混着焦糊味,钻进鼻腔时让人头皮发麻。他用手指抠了抠床板缝,指甲缝里沾了些暗红色的粉末,和窗台上的一模一样。

当晚,周明决定搬出去。他收拾行李时,发现墙角的炭渍里嵌着个硬东西,用刀挖出来一看,是颗烧焦的纽扣,黑得发亮,上面还沾着几根卷曲的线。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路上。周明走到窗边,借着手机的光往下看——那条黑漆漆的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烧焦的小衣服,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

他的呼吸瞬间凝固了。那身影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手里抱着个布娃娃,正是他梦里见过的那只。娃娃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血里的煤球。周明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在地上映出他惨白的脸。

突然,楼梯口又响起了拖沓的脚步声,女人的笑声穿透门板,尖得刺耳。周明猛地回头,只见墙上的人形黑渍活了过来,炭黑色的手臂从墙里伸出来,指甲缝里还沾着灰,直往他脖子这边抓。那只手的手腕处有圈明显的勒痕,像被什么东西烧过,和刘疯子当年被烧焦的手腕一模一样。

他抓起桃木片扔过去,桃木片碰到黑影的瞬间“滋啦”冒起白烟,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缩回了墙里,墙上的炭渍却变得更浓,像浸透了血。周明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跑到楼梯口时,正撞见个穿蓝布衫的女人站在那里,半边脸焦黑如炭,手里捧着个布娃娃,娃娃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看见我的娃了吗?”她咧开嘴笑,烧焦的嘴唇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红肉,“他说要找个新爸爸呢。”女人的另一只手突然指向周明的胸口,“你的镯子呢?我娃说,要戴一样的镯子才肯跟他走……”

周明吓得魂飞魄散,顺着楼梯扶手滑下去,膝盖磕在水泥地上,血瞬间渗了出来。他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冲出村委会,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才敢回头——二楼第一间房的窗户亮着灯,窗台上坐着个小小的黑影,正朝他挥手。那黑影的手腕上,闪着银光。

他在村支书家借宿了一夜,天亮就收拾东西回了城。临走时,王姐塞给他个布包,说是在他房间墙角找到的。打开一看,是半块烧焦的儿童围兜,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明”字。周明的手抖得厉害,这字迹他认得,是他小时候在幼儿园学绣的,后来围兜丢了,他妈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后来听说,村委会把那间房封了,墙上刷了三层白灰,可阴雨天还是能闻到焦糊味。有次村支书上去检查,透过门缝看见里面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坐在窗台上,怀里抱着个布娃娃,对着外面那条出殡的路笑,笑声顺着风飘得老远,村里的狗听见都直叫唤。

周明回城里后,再也没做过噩梦,只是偶尔在阴雨天闻到焦糊味,会突然浑身发冷。他把那半块围兜埋在了小区的花坛里,上面种了丛月季,可每次开花都是黑紫色的,像被烧焦过一样。

前阵子听乡下同事说,村委会那栋楼拆了,拆房时在二楼墙角挖出一具小孩的骸骨,怀里抱着个烧得只剩骨架的布娃娃,娃娃肚子里塞着块桃木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周”字。而骸骨的手腕上,戴着只小小的银镯子,镯子内侧刻着的“明”字,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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