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烬余温(2/2)
那青铜小盏内的“油脂”,在持续燃烧和最后这张特殊书页的投入下,仿佛被彻底激活!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琴弦震动的嗡鸣响起。
那簇原本橙黄色的、温暖的火苗,颜色陡然转变!中心化作一种极其幽邃、近乎诡异的青色,而外焰则跳跃着凄冷的、如同月华般的银白!
光芒大盛!
不再是仅仅照亮方寸之地,而是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充盈了整个密室!那青白色的光晕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将玉石墙壁、夜明珠、水晶棺椁,以及蜷缩在地的云知微和倚棺而立的沈砚,都笼罩在一片非人间的、冷彻骨髓的光辉之中。
更让云知微浑身血液冻结的是,在这青白灯光的映照下,玉石墙壁上,竟开始缓缓浮现出清晰的、活动的影像!
那不是简单的光影,而是如同皮影戏,又比皮影戏真实千万倍——
——金戈铁马,黄沙漫天!年轻的云家兄长,银甲染血,手持长枪,在敌军重围中左冲右突,枪尖每一次挑刺,都带起一蓬血雨。他脸上沾满沙尘与血污,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写满了不屈与守护。他的嘴唇开合,似乎在厉声呼喊着什么,看那口型,隐约是……“阿微,活下去!”
——画面陡转,是阴暗潮湿的矿坑,无数衣衫褴褛、脚戴镣铐的罪奴在监工的皮鞭下,搬运着沉重的矿石。人群中,一个背影挺拔、却满身鞭痕的男子(那是更年轻些的沈砚)正将一块明显分量不轻的矿石,默默扛到自己已然渗血的肩上,而他身旁,一个瘦弱的罪奴因体力不支倒地,监工的鞭子立刻呼啸而下……
——还有!是沈砚独自一人,跪在一处燃着线香的隐秘祭坛前。他手中捧着的,赫然是一个小巧的白玉瓷坛。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瓷坛上,许久许久。那瓷坛……云知微猛地想起,那是当年她“坠崖身亡”后,他为她立的衣冠冢里,存放她“遗物”的坛子!他当时……是在对着那空坛忏悔?还是……?
这些画面,栩栩如生,带着战场硝烟的味道,矿坑泥土的腥气,祭坛线香的烟雾……如同亲临!它们分明是沈砚记忆深处的碎片!是那些他不曾对人言说,独自背负的过往!
这灯光……这用《织经》残页和那诡异油脂点燃的灯光,竟然能映照出……持有者或与灯油密切相关者,心底最深刻、最不愿触及的记忆影像!
云知微僵在原地,手中的最后一页灰烬飘然落地。她怔怔地看着墙壁上那不断流转的、属于沈砚的苦痛与坚守,大脑一片空白。兄长战死的惨烈,沈砚在罪奴营的隐忍,还有那对着她衣冠冢无声悲恸的画面……这些她从未亲眼所见,甚至从未想过的场景,此刻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眼前。
那通过血泪蛊感受到的、属于他的痛苦,此刻有了具体而恐怖的画面支撑,变得无比真实,无比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那仍在燃烧的青铜小盏。
盏内,那青白色的火焰核心,幽邃得如同深渊。而在那光芒最盛处,她隐约看到,有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星屑般微光的结晶颗粒,在油脂中载沉载浮,如同星河碎末。
一个更加恐怖、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猜测,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这灯油……这能映照出他记忆的光……这奇异而珍贵的油脂……
她猛地想起,在一些近乎失传的云家秘术残篇中,曾有模糊记载,以特殊秘法焚烧至亲至爱之人的……骨殖……尤其是指尖骨、眉心骨等特定部位炼出的结晶,辅以秘药,可制成一种名为“回魂灯”或“溯影灯”的邪物,能窥见逝者残念,或映照持灯人心中执念所系之人的记忆碎片……
沈砚……
他当年,真的只是立了一个衣冠冢吗?
那白玉瓷坛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她送给他的那枚,他常年贴身佩戴的、属于她的旧物……那个她亲手雕刻的、小小的骨雕……又去了哪里?
难道……难道这灯油里,那闪烁的、如同星屑般的结晶颗粒……是……
“噗——”
就在这时,倚着棺椁的沈砚,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并非溅落在地,而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化作一道细小的血线,径直投向那燃烧着青白火焰的青铜小盏!
血线融入灯焰的瞬间,火焰猛地蹿高了一寸,光芒更加凄冷逼人。而墙壁上流转的记忆画面,也随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促,仿佛要将他一生所有的苦痛都在这一刻倾泻殆尽!
沈砚的身体沿着棺椁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头低垂着,散乱的黑发遮住了他苍白如纸的脸,只有那不断从唇角滴落的鲜血,在青白色的灯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云知微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她看着那盏燃烧着诡异青白火焰的灯,看着墙壁上定格在沈砚跪拜衣冠冢那一幕的画面,看着跌倒在地、气息奄奄的他。
如果……如果这灯油,真的如她所猜想的那般……
那她刚才焚毁《织经》所寻求的解脱,她点燃这盏灯所渴望的光明……
岂不是……建立在……他的……之上?
一股比血泪蛊带来的痛苦更深、更绝望的寒意,瞬间将她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