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身份与流言(2/2)
苏建国嘶哑的吼声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抱住一头失控疯牛,双脚死死钉在冰冷的泥地上,佝偻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暴怒前冲的苏卫东撞得一个趔趄,抓向妇人的手险险擦着对方的衣襟掠过!
“放开我——!我撕了她的嘴——!!”苏卫东被大哥死死抱住,狂暴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疯狂地撕扯着苏建国勒住他的胳膊,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死死盯着那个吓得瘫软在地、筛糠般发抖的头巾妇人,“谁敢打光光主意!我弄死谁——!!”
“够了——!!”苏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野兽的悲鸣!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苏卫东因暴怒而扭曲的脸,里面除了愤怒,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恐惧和哀求的痛楚!他压低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打!你打了她!然后呢?!再被抓进去?!光光怎么办?!啊——?!”
最后一声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卫东癫狂的神经上!
“光光怎么办”……
这五个字,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熄了他眼中毁灭一切的火焰,只剩下冰冷彻骨的恐惧和后怕!他那只疯狂撕扯的手猛地僵住,赤红的双瞳里,暴怒的猩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那只缠着布条、依旧滴血的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粘稠的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苏建国感觉到弟弟身体里那股毁灭性的力量瞬间消散,紧绷的神经才稍稍一松,但抱着卫东腰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他急促地喘息着,深陷的眼窝里一片通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巨大的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冲突惊呆了,惊恐地看着状若疯虎的苏卫东和死死抱住他的苏建国。那两个惹事的妇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人群深处。
苏卫民原本抱着破瓦罐排在更后面,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吓懵了。当他看到二哥像疯了一样扑出去,又被大哥死死抱住时,他惊恐地瞪大了红肿的眼睛。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议论,但他听懂了“送人”两个字,也看到了二哥眼中那毁天灭地的暴怒!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不再管队伍,不再管取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扑向被大哥塞在角落的晓光!
他一把将晓光连同裹着她的破布紧紧抱在自己冰冷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仿佛下一秒晓光就会被人抢走!他背对着混乱的人群,面对着窝棚的方向,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嘶哑地、一遍遍地对着怀里毫无知觉的晓光,也对着自己画的太阳墙的方向,语无伦次地低吼:
“不走!光光…不走!”
“金刚…保护…太阳…在!”
“家!光光的家…在!”
“不送人!不——送——人——!”
他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嘶喊,在死寂的取水点上空,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苏建国抱着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的苏卫东,听着卫民那带着巨大恐惧的嘶喊,再看着周围人群那些或惊恐、或麻木、或带着复杂窥探的目光。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腊月的寒风更刺骨,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流言,比寒冰更冷,比刀锋更利。它们不会直接夺走晓光的性命,却像无形的毒藤,缠绕着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试图从精神上瓦解他们守护的意志,为那个可怕的“送人”结局铺平道路。
他死死地抱着弟弟颤抖的身体,目光越过人群,落回窝棚的方向,落在那块刻着“光光的家”的青瓦上,落在那片卫民画下的、燃烧般的太阳墙上。
守护,不仅仅要对抗饥饿、寒冷和伤痛。从这一刻起,他们还要对抗这冰冷人心织就的、无所不在的流言之网。而这张网,或许比废墟本身,更加难以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