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潮涌动(1/2)
第三章:暗潮涌动
林守业的效率出乎意料地高,高到让林薇都有些意外。
前一日傍晚才应下的事,次日天刚蒙蒙亮,院外就传来了黄包车的铃铛声——王氏虽仍板着脸,嘴角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却还是亲自领着裁缝站在了林薇的房门口。
那裁缝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姓赵,留着两撇山羊胡,手指粗糙却灵活,指节上布满了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拿针线的手。他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软尺、划粉、纸笔,还有几块叠得整齐的布料,布料用油纸包着,拆开时还带着淡淡的樟脑香。
“林小姐,您先看看料子?”赵裁缝说话带着苏沪口音,语气恭敬,目光却不自觉地在林薇身上扫了一圈——眼前的姑娘穿着那件改后的蓝色粗布旗袍,明明是廉价料子,却被衬得身姿窈窕,气质沉静,与传闻中“怯懦胆小”的林家小姐截然不同。
林薇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布料。最上面的一块是淡青色的杭绸,质地轻薄,摸起来像流水一样顺滑,阳光下能看到织物表面细密的暗纹,是缠枝莲的图案,低调又雅致;合做里衬或披肩;还有一块是浅粉色的绉纱,上面绣着细小的蔷薇花,针脚细密,颜色娇嫩,显然是给年轻姑娘准备的。
“这些料子都不错。”林薇的声音平静,目光却在王氏脸上扫过——王氏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满,显然是觉得给林薇用这么好的料子“浪费”,但碍于林守业的吩咐,不敢多说。
“那就选这块杭绸做日常穿的旗袍,软缎做件披肩,绉纱……”林薇顿了顿,看向翠儿,“翠儿,你穿粉色好看,这块绉纱给你做件短袄吧。”
翠儿愣了一下,连忙摆手:“小姐,这怎么行!这料子这么好,是给您准备的,奴婢不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林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以后还要靠你帮我打下手,总不能让你一直穿旧衣服。”
王氏在一旁听着,脸色更沉了——林薇这是在“收买”丫鬟!但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毕竟料子是林守业点头要给的,她若是反对,反倒显得自己小气,落了下乘。赵裁缝很快给林薇量了尺寸。
软尺绕着她的肩颈、胸围、腰围、臀围,每量一个数据,赵裁缝就忍不住赞叹一句:“林小姐这身材真是标准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他量得仔细,连袖长、裙长都反复确认,生怕有一点偏差。量完尺寸,厨房那边也送来了早餐。不再是之前清可见底的米粥,而是一个白瓷碗装着的银耳羹,银耳炖得软烂,汤里加了冰糖,甜而不腻;旁边还有一个竹制的蒸笼,里面放着四个水晶包,皮薄馅足,透过透明的皮能看到里面的猪肉馅和笋丁,香气扑鼻。
“小姐,这银耳羹是张妈特意给您炖的,说补身子!”翠儿喜滋滋地把碗端到林薇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自己能吃到一样。
她拿起一个水晶包,刚想递到嘴边,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先给您尝一口,看看烫不烫。”林薇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几天翠儿跟着她,没少受王氏的白眼,却始终对她忠心耿耿。
她接过水晶包,掰了一半递给翠儿:“一起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翠儿连忙摇头:“奴婢不能跟小姐一起吃饭……”“没事,这里没有外人。”林薇把水晶包塞到她手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翠儿这才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王氏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转身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吃完早餐,林薇把赵裁缝送走,然后去找林守业。林守业正在前厅算账,桌上摊着一堆账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大部分都是“支出”。
看到林薇进来,他立刻放下算盘,脸上堆起笑容:“薇薇来了?坐,坐!”林薇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叔父,我画设计图需要一些东西——几支铅笔、一块橡皮,还有一些白净厚实的画纸,最好是能用来画工笔的熟宣。另外,我想看看父亲母亲留下的旧物,比如他们的衣服、首饰,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设计灵感。”
第一个要求林守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没问题!铅笔橡皮我让管家去四马路的文具店买,熟宣我书房里还有几刀,等会儿让翠儿去拿。对了,我还让管家找了几本过期的上海时装杂志,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几本杂志,都是《良友》和《上海时装》,封面是穿着时髦旗袍的女明星,里面印着各种中西合璧的服装款式,还有巴黎时装周的最新报道。
林薇接过杂志,心里有些惊喜——这些杂志正是她需要的,能帮她更了解当下的时尚趋势,避免设计出过于超前的款式。但听到第二个要求,林守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语气也变得含糊起来:“库房啊……库房钥匙一时找不到了,好像上次搬家的时候弄丢了。而且里面好久没打扫了,灰尘大得很,你身子刚好,去了容易着凉。等以后找到了钥匙,打扫干净了,我再带你去看,好不好?”
林薇心中冷笑——什么钥匙丢了,分明是他对父亲留下的那箱“古董”看得极紧,怕她从中拿走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发现什么秘密。她没有戳破,只是顺着他的话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麻烦叔父了。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林守业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云裳公司的张老板昨天派人来问,说想再看看你的设计图,要是有新的,最好能尽快送过去。你要是有时间,多画几张,我们争取和他签长期合同!”“我知道了,叔父。”
林薇点点头,拿着杂志起身离开。回到房间,林薇把杂志摊在床上,仔细翻阅起来。《良友》杂志里有一篇关于“改良旗袍”的文章,提到现在的名媛们越来越喜欢简约的款式,不再像以前那样绣满繁复的花纹,而是更注重剪裁和面料的质感;《上海时装》里则介绍了巴黎最新流行的“喇叭袖”和“收腰设计”,还提到珍珠和玉石是今年最受欢迎的首饰材质。林薇结合这些信息,开始构思新的设计。
她没有简单地抄袭现代款式,而是将未来的审美巧妙地融入民国的服装轮廓中。比如,她设计了一款墨绿色的提花旗袍,面料用的是厚缎,上面织着暗金色的竹叶纹,在灯光下会呈现出不同的光泽;剪裁上,她采用了“斜襟”设计,从领口一直斜到腰侧,盘扣用的是墨玉扣,一共三颗,大小不一,错落有致;袖口做成了喇叭袖,长度到小臂,边缘缝了一圈细细的金丝线,走路时会轻轻晃动,增添几分灵动;裙摆的开衩位置在膝盖上方,开衩处用同色系的线绣了几片竹叶,简约又不失细节。她还设计了一套适合宴会穿的礼服旗袍,用的是正红色的真丝,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全靠剪裁取胜——领口做成了“一字领”,露出精致的锁骨;腰身收得极细,用了隐形的暗扣,让线条更流畅;裙摆很长,拖在地上,开衩到大腿处,方便走路;搭配一件白色的狐毛披肩,披肩的边缘缝了一圈珍珠,显得华贵又大气。除了旗袍,她还画了一些搭配的手袋和鞋履草图。手袋用的是丝绸和竹编结合的材质,主体是竹编的框架,外面裹着和旗袍同色系的丝绸,上面绣着小小的盘扣图案,提手用的是珍珠串成的链子;鞋履是高跟鞋,鞋跟不高,只有两寸,适合民国女性穿惯了平底鞋的脚型,鞋面用的是丝绒,上面缝了几颗小珍珠,既舒适又时髦。翠儿在一旁看着,一会儿帮她递铅笔,一会儿帮她铺平画纸,眼睛里满是敬佩:“小姐,您画得真好!这些款式比杂志上的还好看!”林薇笑了笑,继续画着。她知道,要想在林家站稳脚跟,获得持续的议价能力,必须展现出独一无二的价值——这些设计图就是她的筹码,不仅能帮她赚到钱,还能帮她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找到更多关于凤凰胸针的线索。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几乎都待在房间里画设计图。
王氏偶尔会过来“探望”,其实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偷懒,每次看到林薇埋首在画纸中,她的脸色就会更沉几分,却又找不到理由发作。这天下午,林薇终于画完了十几种设计图样,涵盖了日常、宴会、外出游玩等不同场合。她把图样整理好,用丝带系成一叠,送到前厅给林守业。林守业正在和管家说话,看到林薇进来,立刻停下话题,接过图样。他一张张地翻看,眼睛越睁越大,手指都有些发抖——这些图样比上次的更精致、更全面,每一张都标注了面料、颜色、尺寸,甚至连盘扣的材质、刺绣的纹样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的。
“好!好!太好了!”林守业激动得站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薇薇,你真是我们林家的福星!不,是摇钱树啊!有了这些图样,我们以后就不愁没钱了!”
他拿着图样,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急匆匆地出门了——他要亲自去云裳公司,和张老板谈合作。
云裳公司位于南京路的一栋三层小楼里,一楼是展厅,摆放着各种款式的旗袍和洋装;二楼是工作室,裁缝们正在忙碌地缝制衣服;三楼是张老板的办公室。张老板名叫张仲明,五十多岁,留过洋,在法国学过服装设计,回国后开了这家云裳公司,凭借新颖的款式和精湛的工艺,很快在上海时装界站稳了脚跟。
林守业一进办公室,就把图样递了过去:“张老板,您看看,这是我们林家新设计的款式,保证您满意!”张仲明接过图样,戴上老花镜,仔细翻看。一开始他还只是漫不经心,可越看越认真,眉头渐渐舒展开,嘴角也露出了笑容:“林老板,这些图样是谁设计的?很有想法啊!”“是我侄女林薇设计的!”林守业得意地说,“我侄女虽然年纪小,但在服装设计上很有天赋!”
“林薇……”张仲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上次那几款设计我就觉得不错,没想到这次的更好!你看这款墨绿提花旗袍,竹叶纹的暗花,墨玉扣,还有喇叭袖,既保留了传统韵味,又有新意,很适合现在的名媛;还有这款红色礼服旗袍,一字领,狐毛披肩,简单大气,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拿起笔,在图样上圈了五款:“这五款我先买下,每款给你五十块法币,怎么样?”五十块法币!林守业的眼睛都亮了——这比他预想的多了一倍!他连忙点头:“没问题!张老板爽快!”
“另外,”张仲明放下笔,看着林守业,“我想和你们林家签长期合作合同。以后林小姐设计的新图样,优先给我们云裳公司,每款的价格可以再商量,怎么样?”林守业简直要乐晕了,连忙答应:“好!好!我们一定优先给云裳公司!”
谈完合作,林守业拿着张仲明给的二百五十块法币,走出云裳公司。他站在南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汽车,手里捏着那沓崭新的钞票,心里盘算着——有了林薇这个“摇钱树”,他不仅能还清欠张家的债,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重新开一家丝绸店!
他兴冲冲地回到林家,把林薇叫到前厅,把一沓法币放在她面前。钞票的油墨味扑面而来,林守业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算计:“薇薇,这是你的功劳!叔父不会亏待你!这些你先拿着零花,一共二十五块,以后每次图样卖出,都有你的分红!”
林薇看着那沓钱——二十五块,刚好是二百五十块的十分之一。她心里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初步掌握自己命运的踏实感。这是她穿越到民国后,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赚到钱,虽然不多,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她没有推辞,伸手拿起钱,叠好放进随身的荷包里:“谢谢叔父。”
“不过,薇薇啊,”林守业话锋一转,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告诫,“这图样是你画的这件事,暂时不要对外声张。毕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总是不好,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名声,以后不好嫁人。对外,就说是我们林家请了一位不知名的设计师,明白吗?”
林薇心中明了——林守业这是想独占“设计师”资源,怕她名气大了之后单飞,断了他的财路。她目前羽翼未丰,还需要林家这层外壳作为掩护,避免过早地暴露在公众视野中,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侄女明白,全凭叔父安排。”
林守业满意地笑了:“你明白就好。好好画画,以后我们林家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回到房间,林薇把二十五块法币拿出来,分成了两份——十块留给自己,十五块递给翠儿:“翠儿,这钱你拿着,平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要是王妈再克扣你的月钱,你也不用忍气吞声。”
翠儿连忙摆手:“小姐,这钱是您赚的,奴婢不能要!”
“拿着吧。”林薇把钱塞进她手里,“这几天你帮我打下手,也辛苦了。而且以后还要靠你帮我打听外面的消息,没有钱怎么行?”翠儿看着手里的钱,眼眶都红了——她在林家做了五年丫鬟,月钱只有两块,还经常被王氏克扣,从来没有一下子拿到过这么多钱。
她哽咽着说:“谢谢小姐……奴婢一定会好好帮您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让翠儿去外面买了一些必需品。翠儿去四马路的文具店买了几支铅笔、几块橡皮,还顺便买了一本上海地图和几本新书——《上海风土记》《日语入门》《中国近代史》,林薇知道,要想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必须尽快了解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的情况,甚至要提前学习日语,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翠儿还去西药房买了一小盒阿司匹林和一瓶碘酒——阿司匹林可以退烧止痛,碘酒可以消毒伤口,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
她还按照林薇的吩咐,去布庄买了一块碎花布,给自己做了一件短袄,穿上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林薇则利用这些天,继续画设计图。她还通过翠儿,打听了一些关于父亲林翰文的消息——翠儿说,林翰文生前是上海有名的丝绸商人,为人正直,喜欢收藏古董,尤其是玉器和首饰;他还经常和一些爱国人士来往,有时候会关起门来开会,不知道谈什么;去世前几天,他还去过一次外滩的沈氏银行,回来后就把书房里的一个木箱锁了起来,交给库房的李伯保管,说“这是最重要的东西,一定要看好”。
林薇心里一动——那个木箱里,会不会藏着凤凰胸针?或者和“惊鸿计划”有关的东西?林守业不让她去库房,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木箱?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王氏对林薇的敌意与日俱增,一方面是嫉妒她的“才华”能赚钱,另一方面是警惕她在林守业心中地位的提升。王氏开始变着法地刁难林薇——比如,让厨房在林薇的饭菜里少放肉,故意把林薇的画纸换成粗糙的草纸,甚至在赵裁缝面前说林薇的坏话,让赵裁缝做衣服时偷工减料。
林薇很快就发现了这些小动作。比如,那天她发现送来的饭菜里只有几片青菜叶,没有一点肉,她没有生气,只是让翠儿把饭菜端回厨房,对王妈说:“王妈,婶娘说我身子刚好,要吃清淡点,这饭菜很合我的胃口,谢谢婶娘费心了。”
王妈愣了一下,没想到林薇会这么说,只能讪讪地收下饭菜,以后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克扣。
又比如,她发现赵裁缝送来的杭绸旗袍,袖口的针脚很粗糙,还有几处线头没有剪干净。她没有去找赵裁缝,而是直接拿着旗袍去找林守业,说:“叔父,这件旗袍的做工不太好,要是穿出去,被云裳的张老板看到,会影响我们林家的名声,也会影响以后的合作。”
林守业最怕影响赚钱,立刻让赵裁缝重新修改,还骂了王氏一顿,说她“不会办事”。
王氏吃了亏,心里更恨林薇,却又不敢再轻易招惹她,只能在背后暗暗诅咒。那个推原身落水的黑影,也像一根刺,始终扎在林薇心头。她曾旁敲侧击地向翠儿打听林家上下人等的动向——翠儿说,林薇落水那天,王妈的女儿请假回了乡下,不在林家;
看守库房的李伯一直在前面算账,没有去过后院;管家和车夫是听到翠儿的喊声才赶过去的,也没有嫌疑。线索似乎断了,但林薇更确定,那个黑影一定和王氏有关,可能是王氏自己,也可能是她派来的人。
这天下午,林薇正在房中对着杂志研究当下流行的发型——最近上海的名媛们都喜欢把头发挽成“螺髻”,再插上一支珍珠簪子,显得优雅又大气。她正拿着梳子在自己头发上比划,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管家殷勤的招呼声,还有汽车引擎的声音。
很快,翠儿小跑着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气喘吁吁地说:“小姐,小姐!前面来了贵客!是沈先生派人来了!”
沈先生?林薇心头一跳。
在上海滩,能被林家如此郑重其事地称为“沈先生”且不加名讳的,恐怕只有一个人——沈惊鸿。沈惊鸿是沈氏银行的董事长,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岁就接管了家族企业,还拓展了外贸、航运等业务,是沪上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不仅有钱有势,还和政界、军界都有往来,是很多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大人物。他来做什么?是因为那份调查资料,还是……与那枚凤凰胸针有关?
“来的是什么人?说了什么事吗?”林薇稳住心神,放下梳子,问道。
“是沈先生的助理,一位姓陈的先生,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看着可严肃了。”
翠儿比划着,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说,沈先生感谢上次在慈善晚宴预选上,林家……呃,主要是小姐您展现的风采,为晚会增色不少。特地派人送来了正式的请柬,邀请老爷、太太,还有……还有小姐您,参加下周在华懋饭店举行的正式慈善晚宴!”
慈善晚宴?
沈惊鸿亲自发的请柬?
林薇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绝非普通的社交礼节。
林家在上海滩顶多算个三等富户,靠着变卖家产度日,根本入不了沈惊鸿那个顶级的圈子。他为什么会突然邀请林家参加晚宴?而且还特意提到了她?是因为她之前在预选上那番出格的“表演”,引起了他的注意?还是他查到了什么,将原身父亲林翰文与“惊鸿计划”或凤凰胸针联系了起来,从而注意到了她这个女儿?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她已经被这个神秘而危险的男人盯上了。
“小姐,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翠儿还在激动,手舞足蹈地说,“听说能被沈先生邀请的,都是上海滩最顶尖的人物!像周司令、李总长、还有外国公使,都能去!叔老爷刚才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让管家赶紧去买好酒好菜,招待陈先生呢!”
果然,没过多久,王氏就亲自过来了。她穿着那件墨绿色的人造丝旗袍,脸上抹了厚厚的粉,涂了红色的口红,还特意戴上了那支从原身那里抢来的银钗,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既有与有荣焉的兴奋,又有对林薇难以掩饰的嫉妒和忌惮。
“薇薇啊,”王氏努力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还伸手想拍林薇的肩膀,却被林薇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沈先生派人送来了请柬,邀请我们全家去参加晚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能认识不少大人物,对你叔老爷的生意也有好处。你好好准备一下,那天务必打扮得体面些,可别丢了我们林家的脸。”
她特意强调了“全家”和“林家”,似乎在提醒林薇,这份荣耀是沾了林家的光,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林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低下头:“侄女知道了,会听婶娘的安排,不给林家丢脸。”
王氏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心里更是没底——这个林薇,自从落水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敢顶撞她,还会设计衣服赚钱,现在连沈先生都注意到她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林家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她又交代了几句“少说话多做事”“跟在我身边别乱跑”之类的场面话,才悻悻离去。
很快,林守业也兴冲冲地过来了。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灰色长衫,头发梳得油亮,脸上红光满面,仿佛已经借此攀上了沈惊鸿这棵大树。
他一进门就大声说:“薇薇!好消息!沈先生邀请我们去参加晚宴!这可是我们林家翻身的好机会!到时候我跟沈先生好好聊聊,说不定能拉到投资,重新开一家丝绸店!”
他大手一挥,显得格外大方:“晚宴的礼服和行头都由公中出钱,你想要什么料子、什么首饰,尽管跟我说!赵裁缝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让他给你做最好的礼服!一定要让你在晚宴上艳压群芳!”
林薇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气——林守业只看到了表面的“机会”,却没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沈惊鸿那样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一个没落家族“机会”,他邀请林家,肯定有他的目的。
房间里再次剩下林薇一人。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方狭小的天空。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几只麻雀落在院中的竹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显得有些吵闹。华懋饭店……慈善晚宴……沈惊鸿。这一切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在向她罩来。她知道,这场晚宴绝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社交舞会。它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跳出林家这个小小囚笼,接触到更广阔世界、甚至找到胸针线索的机会;但更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让她被卷入更深不可测的旋涡的起点。那个在背后推她落水的人,是否也正暗中注视着这一切?会不会在晚宴上对她下手?
她抚摸着翠儿刚刚送来的、质地光滑的淡紫色真丝面料——这是她为晚宴礼服选的料子,上面有暗纹,是她最喜欢的缠枝莲图案。面料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风暴将至,她已无处可躲。那么,便迎上去吧。她倒要看看,这位名震上海滩的沈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也想看看,这1936年的上海滩顶流盛宴,又是何等的浮华与暗涌。
就在林薇为晚宴做准备的同时,外滩那栋气派的沈氏银行大楼里,陈锋正一丝不苟地向沈惊鸿汇报。沈氏银行的顶楼办公室宽敞而奢华,地面铺着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墙壁上挂着欧洲名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黄浦江的夜景,江面上灯火闪烁,轮船的汽笛声偶尔传来,远处的外滩建筑群灯火辉煌,尽显上海的繁华。沈惊鸿站在落地窗前,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系着一条深色的真丝领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的背影挺拔,周身散发着一种沉稳而威严的气息。他手中依旧把玩着那枚凤凰胸针,银质的底座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鸽血红的宝石像一颗跳动的心脏,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先生,请柬已经送到林家了。林守业受宠若惊,再三保证会准时出席,还特意让管家备了好酒好菜招待属下。”陈锋站在沈惊鸿身后,微微躬身,语气恭敬。他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眼神却锐利如鹰,显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沈惊鸿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的夜景上,手指轻轻摩挲着胸针上的凤凰羽翼。
“还有,”陈锋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的人查到,林翰文生前,曾与北平来的几位学者过往甚密。其中一位姓周的教授,表面上是研究历史的,实际上与地下党有联系。他们经常在林翰文的丝绸店里见面,每次都关起门来,不知道谈什么。”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另外,我们的人还查到,这位林小姐落水被救醒后,行为举止与之前判若两人。以前的林薇怯懦胆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还不识字;现在的林薇不仅能说会道,还会设计服装,甚至能看懂英文杂志。她的言谈逻辑、眼神气度,完全不像一个深闺弱女,反而像……像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属下怀疑……”
沈惊鸿缓缓转过身,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映在他深邃的眼底,让人看不清情绪。他的五官深邃,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整个人看起来既儒雅又威严。
“怀疑什么?”
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陈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陈锋低下头,语气谨慎:“属下怀疑,她是否……是被人掉了包?或者,她以前一直在伪装,目的就是为了林翰文留下的东西?”
沈惊鸿摩挲着胸针上冰凉的凤凰羽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那抹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伪装十几年?从一个几岁的孩子开始伪装,忍气吞声,受尽欺负,只为了等林翰文去世后再夺取他的东西?”沈惊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那她的耐心未免太好了。而且,林翰文去世后,林家的家产都被林守业掌控,她若是早有预谋,为什么不早点动手?”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轻声道:“或许,是经历了生死,打开了另一扇门呢?有些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不一样的潜能,也可能……想起一些以前忘记的事情。”
他收回目光,将胸针轻轻放在办公桌上。胸针在灯光下流转着瑰丽的光泽,凤凰的翅膀仿佛要展翅飞翔。“至于她是谁,她想要什么……”沈惊鸿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很快,就能亲眼见识了。”
他看着陈锋,语气严肃:“告诉宾,还要密切关注林家的人,尤其是林薇。另外,查一下王氏的背景,还有她身边的人——我怀疑,林薇落水的事,和王氏脱不了关系。”
“是,先生。”陈锋躬身应道,心中对沈惊鸿更加敬佩——先生不仅商业头脑出众,洞察力也如此敏锐,仅凭一点线索就能猜到事情的真相。
陈锋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办公室内重归寂静,只有那枚凤凰胸针,在灯光下流转着神秘而瑰丽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注定不平静的夜晚。沈惊鸿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关于林翰文的调查资料,翻到“惊鸿计划”那一页。资料上只有寥寥几行字:“林翰文参与‘惊鸿计划’,具体内容不详,可能与文物转移有关。”
他的手指在“文物转移”四个字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沉思。父亲临终前曾告诉他,“惊鸿计划”关系到一批从清宫流出的珍贵文物,这批文物不仅价值连城,还承载着国家的历史和文化。日军一直在寻找这批文物,想据为己有。父亲让他务必找到这批文物,保护好它们,不让它们落入日军手中。而林翰文,正是“惊鸿计划”的参与者之一。那枚凤凰胸针,会不会就是“惊鸿计划”的关键?林薇,又知道多少关于“惊鸿计划”和胸针的事情?
沈惊鸿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秘密号码:“帮我查一下,林翰文去世前,有没有将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保管。另外,查一下‘惊鸿计划’的其他参与者,尤其是那个姓周的教授,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明白,先生,我会尽快查清楚。”
挂了电话,沈惊鸿再次拿起凤凰胸针。他将胸针放在灯光下仔细观察,忽然发现凤凰的翅膀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惊”字。这个字刻得很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惊……惊鸿计划……”沈惊鸿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看来,这枚胸针确实与“惊鸿计划”有关。林翰文把胸针留在身边,肯定是为了保护它。那林翰文留下的木箱里,会不会还有其他与“惊鸿计划”有关的东西?
他看着窗外的黄浦江,江水滔滔,永不停歇。就像上海滩的暗流,看似平静,实则汹涌。他知道,这场慈善晚宴,将会是揭开秘密的关键一步。而林薇,这个“脱胎换骨”的林家小姐,将会是这场秘密中的关键人物。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慈善晚宴的前一天。林薇的礼服终于做好了——淡紫色的真丝旗袍,领口做成了小立领,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白梅,针脚细密,栩栩如生;斜襟的盘扣用的是珍珠和银线编织而成,一共三颗,大小不一,错落有致;袖口是喇叭袖,长度到小臂,边缘缝了一圈细细的银丝,在灯光下会反光;裙摆很长,拖在地上,开衩到膝盖上方,方便走路;搭配一件白色的真丝披肩,披肩上绣了几缕银丝,像月光一样柔和。
林薇穿上礼服,站在铜镜前。铜镜虽然模糊,但还是能看出礼服的效果——淡紫色的真丝衬得她皮肤白皙,白梅刺绣增添了几分雅致,珍珠盘扣显得贵气又不张扬。她把头发挽成螺髻,插上那支唯一剩下的银簪,又在耳垂上戴上了一对小小的珍珠耳环——这是她用自己赚的钱买的,虽然不贵重,却很精致。
“小姐,您真好看!”翠儿站在一旁,眼睛里满是惊艳,“比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好看!”
林薇笑了笑,转身对翠儿说:“明天我去参加晚宴,你在家好好看着,注意观察家里人的动向,尤其是王妈的。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等我回来告诉我。”
“奴婢知道了,小姐!”翠儿用力点头,“您放心,奴婢会看好家的!”
然而,当天晚上,林家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林小宝看到了林薇的礼服,非要抢披肩玩。林小宝今年八岁,被王氏宠得无法无天,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得不到就又哭又闹。他拿着披肩,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还把披肩扔在地上,用脚踩。翠儿想把披肩抢回来,却被林小宝推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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