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画皮之术,无声的“眼睛”(1/2)
第243章:画皮之术,无声的“眼睛”
夜露未干,城东空场的木架在月下像一座未完的骨骼,线条清瘦却有力。工匠撤走之后,风把未干的朱漆吹出一层薄薄的皮,光泽像刚愈合的伤。木架最高处,系着一缕看不见的白丝,丝引风而动,像一根神经。它不是装饰,是“眼”。
郭嘉站在空场边缘。他袖底按着昨夜阿芷换下的一段新丝,指腹一松一紧,像在给自己的心调拍。他在风里停了很久,直到丝先鸣,竹后应,骨片压低,节律与府中风铃一致,他才转身入夜。今晚要做的,不是布杀,而是——给一场“礼”画一层皮,安上一百只无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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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临时安置在东郊的行幕里亮了一盏小灯。灯芯剪得很齐,火势不跳。阿芷在灯下把五色粉末拌成不同浓度的漆:朱、赭、黛、寒烟、缟白。她每一次搅动,只让勺子转半圈,转完就放,像医生把脉,一寸一寸有数。
“这不是给门画花。”她低声,同桌的两名“鸩”暗子点头。
她把一张薄皮纸摊开。纸上画着今日新竖的仪门,比例准确。她指在门楣两角:“此处用黛,掺少量蚕灰。干后微吸潮。明夜若有人攀登,手心出汗,黛会暗,晨光一照就看见。不是为了吓人,是给人看。”
“给谁看?”暗子问。
“给司礼、给太常,也给那些要盯着我们的人看。”阿芷道,“看见了就会走神。人一走神,就会漏脚步。”
她又指门枢:“涂缟白,掺极细的鹿骨粉。骨粉遇油光发淡黄。若有人夜里摸过,黄会在缝里。明日开门,那道黄会像一根弦,拉住司礼的眼。礼的节奏就按我们预备好的走。”
“这算什么术?”另一名暗子忍不住笑,“涂涂抹抹,就能治人心?”
“术不是为了骗,是为了扶。”阿芷道,“扶礼,扶心,扶我们要发生的那件事。你们在暗处磨刀,我在明处磨皮。皮磨好了,刀不必见血。”
“画皮之术。”郭嘉自帘后出声。他没有咳,声音干净。他的目光在那盘五色间停了停,“皮不是假面,是让人把真实看成理所当然。礼就是最大的皮。我们给它上光。”
他在纸上点了三处:“其一,鼓耳。其二,乐架。其三,封土位的铣柄。”
“鼓耳?”暗子疑惑。
郭嘉笑意微淡:“太常新造巨鼓,皮厚音沉。鼓耳两侧,各钻米粒大小的空,外覆兽面纹。‘眼睛’在兽睛内,透气导声,也能看人。鼓耳后藏两名‘书吏’,衣色与鼓同,手持竹板,板上刻两组节拍:‘正礼’与‘变礼’。司礼若失拍,‘书吏’敲鼓耳内侧,沉声压回。可救失,亦可引人看向‘封土位’。”
他又指乐架:“乐架上悬‘羽’与‘角’二架。‘羽’之弦故意略松半分,风一至,弦会自颤。此时司礼必举手止风,礼生小波澜,众目自越过主祭,落向执事之位。‘角’之弦稍紧,待封土铣入三寸,‘角’响一声,正落鼓点。”
“铣柄?”阿芷接上话头。
“木柄外裹粗布。”郭嘉道,“布里夹细丝。手若握太紧,丝会收,收则布面起一道细纹,像伤。众目看见那道‘伤’,执事之‘重’便从掌心起,而非从冠冕来。此‘伤’不是给曹公看的,是给百姓看的。”
暗子们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个词:狠。狠不在杀人,在拿捏目光的力道。
“东门与南门之间的甬道,我要三处‘眼’。”郭嘉把笔点在图上,“第一处在仪门兽口的牙缝,是瞄准线。第二处在祭坛西阶的扶手,是校正线。第三处——”
“在云门下的阴影里。”阿芷抢在他前面,“埋一只‘哑铃’,只响在极轻的风里。”
郭嘉看向她,眼里浮出一缕笑:“你已经做了。”
“做了一半。”阿芷低声,“还差竹阑上的那一列绳结。绳结在风里动法不同,能看风从哪边拐弯。祭典当天人多,风被挡了,会乱。我画了几张‘听风簿’,到时给司礼看,不必说话,他自然懂。”
“无声的眼睛。”郭嘉轻轻念了一句,“也无声的耳朵。”
他把袖子提了一指宽,露出腕上已淡去的勒痕,像是给自己看,也像给众人看:束不必在肉上,束在器上更牢。他把那两页“听风簿”收好,又取出一只小巧的铜镜。镜面暗,边框刻着细星。他把镜斜置,在场地一角试光。镜中那座未完的木坛冷冷地缩成指甲大小,像一颗将要被吞下去的药丸。
“镜不是看人,是看光。”郭嘉道,“明日天色若晴,辰时一刻光从东南偏南入场,正落封土位左肩。太常若把主祭立正中,主祭会在光里,执事却在光与影的边上。人看向边。我们要的是边。”
他收镜,起身出幕。风从北来,掠过草梢,正巧挑了挑绑在木架间那一缕丝。丝先动,竹后鸣,骨片压了一下,像有人在夜里小声说了一句“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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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巡夜的工匠刚从坛下走过。一名年轻的“匠”在最后,他肩上挑着两捆麻绳,步伐不乱。走到鼓棚后,他的脚步微顿,像被什么绊了一下,随后又平平地走开。无人注意到,他在鼓棚下的泥里留下一小块薄薄的纸,纸的边角被木片压住,防被风吹走。
阿芷从另一侧的暗影里走出。她没有急着去捡那纸。她先走到风口,把“哑铃”轻轻按了一下,让它响出极低的一声“嗯”。这声音不尖,像夜里有人从梦里翻身。随后她才弯腰,把那块纸捻了起来。
纸很薄,薄到几乎和她指肚的温度融在一起。她把纸放在掌心,借着天光看。纸上只有一行字,爬虫般的笔画,像写信的人在刻意压住手的颤——
“请在祭前一夜,换鼓皮为‘生皮’。不然,天将降祸。”
沾了口中血沫。阿芷没有立刻回报。她把纸夹进袖中,先沿着鼓棚转了一圈。棚脚的土早已被踩得发硬。她蹲下去,伸指掐了一点表层,触感略粗,不像今日工匠新铺的土。她在心里记下:有人在前一更来过。
她回到行幕,灯还亮着。郭嘉在灯下看“听风簿”,眼睛的神光很稳,像看药方。他听见脚步,未抬头:“阿芷?”
阿芷把纸放下。郭嘉只扫一眼,就把笏板扣上那抹红。红在灯下褪色,像一声已经散去的怒。他问:“看法?”
“生皮声响尖,易裂。”阿芷道,“鼓出‘哭声’,礼坏,不是坏在典章,是坏在人心。有人要借‘哭’毁‘礼’。”
“谁?”郭嘉问。
“会读礼,又懂鼓,手还稳的人。”阿芷不假思索,“不是市井闹事者。”
“杨公?”暗子脱口。
“他不会用这法。”郭嘉摇头,“他相信礼,不会拿礼作刀。是真正会笑着杀人的人,才会选在礼上动手。因为你看不见血。”
他把纸摊开,又翻过来。那抹红像一条结痂。他低头嗅了嗅,苦中带腥,“不是唇血,是药渍。有人故意涂红,想让我们以为‘急’。急了,就容易乱。”
“换鼓皮,我们不会;不换,他或许有第二手。”阿芷道。
郭嘉的手指轻轻敲在笏板边:“鼓皮不用换。我们换‘皮下’。在鼓皮与鼓框之间,垫一圈极薄的鱼胶纸,纸上开孔如米,孔按‘羽’之调列。鼓一响,声会被纸吞一口,低半分。耳朵听不见,心会觉得‘稳’。生皮若有人真换,鱼胶会被扯破,声会变哑。哑,倒合我意。”
阿芷点头:“乐架那边,我再补一排绳结,看风从人群里怎么拐。绳结的尾我会剪成齿状,风一乱,齿会抖。司礼看见,心会先稳不住。”
“他稳不住,就会更依靠我们的‘书吏’。”郭嘉笑意更淡,“他就会把节奏交给鼓耳里的手。礼的脉,归我们按。”
他把纸折起,塞进袖里。“这不是请柬,是试探。还有人会来。”他抬眼,目光在阿芷脸上停了停,“今晚你去‘门’。”
“仪门?”阿芷了然。
“画皮要有人守。”郭嘉道,“守皮的人,眼要软,手要硬,脚步要不惊。你合适。”
阿芷应声。她转身之前又道:“主公,丞相今日来过,问了一句‘后位如何布’。你说‘阶不对殿’。他笑了。但那笑里有一点你不爱听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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