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西市要交保护费？（1/1）
卢凤身后，站着三位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当先一人身材矮壮敦实，两手老茧遍布，指节粗大如铁钉，眼神却精光内蕴，仿佛能看穿木材纹理；紧随其后的瘦削老者，看似病恹恹的，手中却盘着一挂光润如玉的水玉算盘，十指翻飞间珠子无声滚动；最边上是个毫无存在感的青衫人，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清亮锐利，如鹰隼夜行，乃渭水商部“隐字部”执事李十三。这三人看着前面凶神恶煞的泼皮，毫无愠色，反而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看猴戏似的玩味笑容。
卢凤脸上不见半分怒色，也无丝毫惧意，只平静地拱手道：“这位‘花臂’壮士请了。小号新张在即，杂事繁忙，确未知晓此等‘规矩’。只是不知，这‘份例’几何？又付与何人？”
花臂九见他态度软和，更以为是怕了，唾沫星子喷得更欢：“嘿！识相就好！咱兄弟也不是不讲道理！你这铺子大，地段金贵，每月嘛……”他伸出油腻腻的两根手指晃了晃，“铜帛五十贯！外加初一十五两坛上好葡萄酿！今儿个你先给仨月的定钱！拿来！”
他摊开蒲扇般的黑手，径直伸向卢凤面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
周围看客有人摇头轻叹，有人窃窃私语，更多是将目光投在新东家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卢凤看着那只纹了蛇头的邋遢手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并非为这泼皮的粗鄙无礼，而是厌恶其掌心常年沾染的血腥与铜臭。他未退半步，反而温言道：“五十贯不是小数，眼下柜上确无现钱。壮士既来要钱，想必有凭有据？可有长安县衙加盖红印的税引？亦或是西市署行头的规约文书？小可也好按律交纳，免得日后……”
“屁的文书！”花臂九勃然色变，感觉被耍了，脸面挂不住，一掌拍在柜台上，“嗙”一声巨响震得灰尘簌簌而下，“老子就是规矩！这西市地面，我‘三水帮’说的话就是王法！今天不给钱？嘿嘿……”他狞笑着欺近一步，几乎与卢凤脸贴着脸，口中腐臭的气息熏得卢凤眉峰蹙得更紧，“老子让你开张前先见见红！”
气氛骤然紧张！人群发出一阵低低惊呼，有胆小的妇人捂住了眼睛。
就在这时，卢凤身后的李十三咳嗽一声，慢悠悠上前半步，挡在卢凤之前。“九爷息怒。”他脸上挤出几分和气的笑容，那双能看清木材年轮的眼却毫无笑意，“新主事初来乍到，不懂事。这样，请兄弟们稍坐。”他一指旁边待客的矮几，“钱！今日定有！我家主人好客，特备佳酿，容我等片刻筹措？”说罢，他对那面沉如水的瘦老者使了个眼色。
瘦老者立刻颤巍巍上前，从袖袋里摸出三枚黄澄澄的小金钱，正是时下在西域流通甚广的“波斯金币”。他陪着笑脸，不由分说地将三枚金钱塞进花臂九那尚在半空摊着的手掌里：“兄弟们辛苦了，吃杯茶歇歇，我们稍后自当足数奉上！权当交个朋友，交个朋友！”
花臂九看着掌心里三枚沉甸甸、闪着诱人金光的异国金币，喉咙下意识地滚动一下。这三枚金币价值远超铜钱五十贯！对方这态度……像是惧了？但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麻利劲儿。他掂了掂金币，斜睨一眼卢凤平静无波的神情，总觉得哪里透着股邪乎劲。但他横行西市多年，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和直觉告诉自己绝不能落了气势。
“哼！算你这老东西识相！”他将金币揣入怀中，带着手下大喇喇往客座上一瘫，翘起二郎腿，一只破旧的胡靴蹭着崭新的织毯，“一盏茶！就一盏茶！爷就在这儿等着！看你耍什么花样！”
他声音洪亮，带着混混特有的跋扈，瞬间压过了周围嘈杂的人声。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有怜悯，有好奇，更多是等着看好戏的兴奋。西市的每日晨昏，永远不缺新鲜刺激。
卢凤脸上那温润平和的神情丝毫未变，甚至弯了弯腰以示歉意，随即转身走向后堂。李十三则真的张罗人端来了热茶和几碟干果，恭恭敬敬放在花臂九三人面前。瘦老者依旧站在角落阴影处，身影几乎与墙角的胡杨木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捕猎者，冷冷锁定着三个还在得意洋洋啃着杏仁的泼皮。
东西两市的风波各自告一段落。李沅处理完四海楼交割的文书尾款，站在已摘去旧牌匾、被巨幅帷幕遮掩的新店门前，看着工匠们搭起木架，开始重新修缮门脸。新招募的匠户首领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一卷图纸：“郎君请看，按渭水工坊的最高规制来，地火烟道已经勘察完毕，明日即可铺设。所需赤铜釜、特制铁炭炉、白玉石桌案、青竹筒吸风管具皆已备料……”
李沅只略扫几眼图纸上那些前所未见的精致构件和奇特的通风设计，心头微凛。这就是渭水工部的力量吗？短短半日，一应物资图纸悉数到位，效率高得可怕！想到玄渊道长背后那无声运转的巨兽般的能量，李沅对即将开张的“火锅”，更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信心。陇西李氏的面子已经搭上去了，不能也不敢办砸。
而在西市，通源胡肆的掌柜卢凤已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浅褐短衫，正指挥一队沉默但行动迅捷的灰衣工人卸下车马上的大件货物。厚重的寒玉板被小心抬下，上面覆盖着桐油浸透的粗麻布。另有整车厢整筒捆绑的竹料、散发着奇异辛辣香味的草麻包被搬入后厨。空气中弥漫的香料气息与寻常胡商常见的不同，更猛烈，更鲜活，更刺激人的口腹之欲。几个原本在“三水帮”混饭吃的小瘪三本想探头探脑，想起上午花臂九拿了金子还坐等收钱的威风，又缩了回去。
西市南巷深处，“三水帮”总堂所在的破败大院。花臂九正搂着一名眉眼妖娆的胡姬在堂中调笑喝酒，口中骂骂咧咧：“娘的，通源那小娘养的东家看着文弱，使钱倒他娘的大方！三枚金币！够咱们哥几个风流好几晚！老子看他是个‘肉鸡’！下次月钱得翻倍！”怀里的胡姬咯咯娇笑，给他灌了一口酸涩的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