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禁果效应:五张面孔下的人性褶皱(2/2)
王总的喉结动了动,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张启明继续说:“我建议啊,把‘其他支出’的审批流程改改,至少要三个人签字,互相监督。还有,监控早点修好,不光是防外人,也是防自己心里的贪念。”他没说破的是,报表里那五十万“市场调研费”,收款方是家空壳公司,法人名字和王总的远房表哥一模一样,这种小伎俩,他当年玩得比谁都溜。
离开鼎盛时,保安递给张启明一张罚单——他的车违停了。罚单上的签名是“刘建国”,字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刘师傅是个老好人,就是太较真,”保安笑着说,“上次王总的车停消防通道,他照样贴罚单,一点面子都不给,王总还骂他‘死脑筋’。”
张启明看着罚单上的签名,突然想起自己破产那天,也是这样被贴了张罚单,那时他还对着交警发脾气,喊自己是“张会长”,结果被交警怼了句“会长也得守规矩”。现在想想,人走茶凉的滋味,早在那些违规操作里埋下了伏笔,规矩这东西,你不把它当回事,它早晚给你颜色看。
第四节:审讯室的余温
王伟把审讯记录推到孙伟面前时,这小子还翘着二郎腿,一脸“天老大我老二”的嚣张:“我爸是孙志国!你们敢抓我?信不信他一个电话,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孙志国这个名字,在本市曾如雷贯耳。作为前常务副市长,他的办公室永远门庭若市,王伟刚当警察时,还跟着师父去汇报过工作,记得孙副市长的茶杯永远是满的,换茶的频率比时钟还准,手下的人递文件都得弓着腰,生怕惹他不快。
“你爸已经退休了。”王伟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些被你骗了钱的老干部,都是他当年的下属,以前逢年过节,还提着礼物去你家拜访。”
孙伟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二郎腿也放了下来,嘴里却还硬撑:“我爸退休了也有人脉!你们别想吓唬我!我就是帮他们孩子找工作,收点‘辛苦费’,不算骗!”
王伟翻开案卷,里面的证据堆得厚厚的:伪造的工作合同、虚假的公司公章、受害者的转账记录。最显眼的是张照片,孙志国拄着拐杖站在审讯室外,背比去年见面时驼了很多,手里的保温桶,还是当年市政府发的纪念品,边角都磨掉了漆。
“你爸……他知道了?”孙伟的声音发颤,没了刚才的嚣张,眼里多了丝慌乱。
王伟想起昨天的事。孙志国来送儿子的换洗衣物,手抖得拧不开保温桶的盖子,还是王伟帮忙打开的。“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老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沙哑得厉害,“我在位时,他要星星,没人敢给月亮;我总以为,我能护他一辈子,结果反倒害了他。”他盯着审讯室的门,看了很久,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以前总说‘廉洁自律’,家里的茅台酒却堆到了天花板,我自己都没守住规矩,怎么教孩子?”
“你爸说,”王伟斟酌着词句,“让你好好交代,把该退的钱退了,别惦记他了,他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规矩面前,没有特权。”
孙伟突然崩溃了,双手抱着头,哭得像个孩子:“我就是想证明,我爸还有用!那些人以前天天来我家送礼,嘘寒问暖,他一退休,就没人理我们了!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爸还有面子,我还能靠着他办事……”
王伟的心沉了沉。他想起孙志国退休那天,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待了很久,摸着冰凉的茶桌说:“以前觉得人走茶凉是别人的事,轮到自己才知道,凉的不是茶,是人心——你在位时守的不是规矩,是权力;权力没了,人心自然就散了。”
审讯结束时,王伟收到条短信,是小区保安老刘发的:“王警官,你家楼下又有车违停了,车牌号是……”后面一串数字,王伟认得,是孙志国以前的专车,现在归市政府车队统一调度,不知怎么又被他开出来了。
他突然明白,有些规矩,从来都是给别人定的。孙志国在位时总说“廉洁自律”,却纵容儿子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他要求下属“按规矩办事”,自己却享受着各种特权。就像孙伟现在喊着“我爸是领导”,忘了那些被他骗的人,也曾是父亲的“自己人”——规矩一旦有了“例外”,就会变成最可笑的笑话。
第五节:监控外的眼睛
刘建国把记车牌号的本子藏在保安亭的抽屉里,上面压着本翻烂的《物业管理条例》。小区新装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告示栏里“违停拖车”的字比拳头还大,红得刺眼,但他知道,真正管用的,从来不是这些冷冰冰的设备,是这页皱巴巴的纸,和纸上记着的那些“人情世故”。
“刘师傅,3栋的王总又把车停消防通道了!”巡逻的保安小李跑进来,语气带着抱怨,“说了八百遍不能停,他每次都找借口,说‘开会晚了,通融一下’,仗着自己是大老板,就不守规矩!”
刘建国翻开本子,找到“王总”的车牌号,旁边画着个五角星——这是“重点关注对象”的记号,记得王总在业主大会上拍着桌子说:“小区管理必须严格!违停就该拖!”转头就把自己的车停在了禁停区,脸上还带着“我特殊”的理所当然。
“知道了。”刘建国拿起对讲机,“通知拖车吧。”他没说的是,昨天王总的车胎没气,是他悄悄找补胎师傅来修好的,还特意叮嘱师傅“别说是我叫的”,免得耽误人家“给女儿挣学费”。
这时,周建业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支马克笔:“老刘,见过这东西吗?”笔杆上贴着个笑脸贴纸,和文化墙上的一模一样,颜色都没褪。
“这不是朵朵的吗?”刘建国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爸是鼎盛的刘副总,进去大半年了,她妈陈太太最近总来问我,能不能帮着多照看孩子,说孩子总偷偷跑出去,放心不下。”
周建业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我找到她画画的原因了。”文化墙的瓷砖后面,藏着朵朵写给爸爸的信,字迹歪歪扭扭,还带着泪痕:“爸爸,我在墙上画了笑脸,你出来就能看见,我等着你回家陪我画画。”
“这孩子……”刘建国的眼眶有点热,他想起自己的儿子,也在监狱里改造,每次探视,都要带支笔,说要“重新做人,写好人生的每一笔”。他从抽屉里拿出块奶糖,“我这儿总给她留着糖,她每次路过都要跟我打招呼,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正说着,李静和张启明也来了,手里拿着幅画——是朵朵画的全家福,上面有个模糊的男人身影,手里拿着支马克笔,旁边写着“爸爸”。“陈太太想通了,”李静说,“她跟初恋断了联系,也不再查丈夫的手机了,她说要等刘副总出来,带着孩子去外地,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
张启明补充道:“鼎盛的王总,主动把那五十万交回来了,还说要帮着解决朵朵的学费和生活费,直到刘副总出来。他说,是我提醒他‘规矩是给自己守的’,别等出了事才后悔。”
王伟的车停在保安亭门口,警灯还在闪,却没了之前的刺眼。“孙伟全招了,退了所有赃款,”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孙老让我把这个还给大家。他说,以前总觉得自己是领导,不用守规矩,现在才明白,规矩面前人人平等,这杯茶,是他欠大家的。”
刘建国看着这伙人,突然觉得监控摄像头的红光不那么刺眼了。他翻开记车牌号的本子,在王总的名字后面画了个笑脸,又在孙志国的车牌号旁边写了行字:“明天来喝茶,我泡新茶”。
文化墙的栏杆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块大大的留言板,上面贴满了居民的便签:“谢谢周队守护我们的墙”“李老师,谢谢你解开我的心结”“张总,请教下风控的问题”……最显眼的是朵朵的画,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围着很多小笑脸,是其他孩子跟着画的,组成了一幅“全家福”,眼睛亮晶晶的,像两盏灯。
周建业看着这面墙,突然明白,真正的禁止,从来不是贴告示、设栏杆、罚巨款,而是心里的那点敬畏和温柔。就像李静说的,疑心是面镜子,照见的是自己的不安;像张启明悟的,报表里的漏洞,早就在心里埋下了贪念的种子;像王伟懂的,权力的余温焐不热凉了的茶,特权永远赢不过规矩;像老刘记的,车牌号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规矩里藏着人情味。
夜色渐浓,监控摄像头的红光在墙上投下圈温柔的光晕,像个善意的提醒。刘建国锁好保安亭的门,往家走。路过文化墙时,他看见周建业在留言板上写着什么,走近一看,是行米黄色的粉笔字,和当初写“严禁涂鸦”时一样圆融:“最好的规矩,不是让人不敢犯规,是让人不想犯规。”
风穿过巷子,带着茶香和墨香,把这句话送到很远的地方。墙根下,朵朵的马克笔静静躺着,旁边是张新的便签,写着:“爸爸,我等你回家,一起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