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回 王熙凤历幻返金陵 甄应嘉蒙恩还玉阙(2/2)
贾琏心里对平儿充满了感激,便把平儿的东西拿去当了钱来应急。此后,各种事情他都开始与平儿商量着办。
秋桐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十分不甘。每次拌嘴的时候,她都会阴阳怪气地说:“平儿没了奶奶,她要上去了。我可是老爷的人,她怎么就越过我去了呢?”
平儿看穿了秋桐的心思,只是装作没听见,不理会她。倒是贾琏经过这些事,心里渐渐明白了谁好谁坏,对秋桐越发嫌弃起来。有时候心里烦闷,就拿着秋桐出气。
这事传到了邢夫人耳朵里,邢夫人反而责怪贾琏做得不对。贾琏心里憋屈,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提。
再说凤姐的灵柩停了十多日后,送了殡。贾政因要为贾母守孝,便一直住在外书房。此时,贾府里那些平日里依附权贵的清客们,渐渐都找借口离开了,只剩下程日兴还时常过来,陪贾政说说话。
贾政感慨道:“咱们家这运气,真是越来越差了。一连串地死了好些人,大老爷和珍大爷又在外头,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艰难。外头东庄的那些田地,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光景,真是让人忧心!”
程日兴说道:“我在贾府这么多年,对府里的情况也了解一些。府里这些人,哪个不是只顾着自己捞好处?一年一年地往自己家里拿东西,府里的开销自然就一年比一年大了。再加上大老爷、珍大爷那边两处的费用,外头还有些债务要还。前儿又破了好些财,想要衙门里帮忙缉拿盗贼、追回赃物,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老世翁要是想安顿好家事,除非把那些管事的叫来,派一个心腹之人到各处去清查清查。该辞退的辞退,该留用的留用,要是发现有亏空,就让经手的人自己赔补,这样账目就清楚了。还有那座大园子,别人是不敢买的,可它里面的收益也不少,现在却没人管了。那年老世翁不在家,这些人就搞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弄得都没人敢到园里去,这都是家里下人的弊端。现在应该好好查查这些下人,好的就继续用,不好的就撵走,这才是正理。”
贾政微微点头,说道:“先生,你有所不知。且不说那些下人,就连我自己的侄儿,也未必靠得住。要是我真去细查,哪能每一件事都亲眼看到、亲自过问?况且我现在正守孝服丧,实在没办法去照料这些琐事。我向来也不太擅长管理家务,家里到底有些什么、缺些什么,我其实都摸不太清楚。”
程日兴说道:“老世翁向来是最仁慈宽厚的人。要是换作别家,就凭这样的家底,就算穷起来,撑个十年五载也不成问题,就算向那些管家们伸手要,也足够维持了。我还听说,世翁家里还有人做知县的呢。”
贾政回应道:“一个人要是打起家里人的主意,用他们的钱,那可就不得了了,所以还是自己节俭些为好。不过,账册上登记的那些产业,要是确实存在还好,就怕只是有名无实了。”
程日兴说道:“老世翁看问题真是透彻。晚生刚才说要去查一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贾政说道:“先生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程日兴说道:“我虽然知道一些那些管事的人的厉害手段,可晚生也不敢随便乱说。”
贾政听了,心里明白程日兴话里有话,便叹了口气,说道:“从我祖父那一辈起,我们贾家对待下人都是仁厚宽待的,从来没有刻薄过他们。可我看现在这些人,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要是在我手里还敢摆出主子的架势,那可就真让人笑话了。”
两人正交谈着,忽然有门上的人进来禀报:“江南的甄老爷来了。”
贾政忙问道:“甄老爷来京城是要做什么?”
门人回答:“小的也打听过了,说是蒙受皇上圣恩,被重新起用了。”
贾政听后说道:“不用多说了,赶快请他进来。”
门人领命出去,不一会儿便将甄老爷请了进来。
这位甄老爷,正是甄宝玉的父亲,名叫甄应嘉,表字友忠,也是金陵人士,出身功勋之家。原本与贾家有亲戚关系,两家一直来往密切。前年,甄老爷因事被牵连革职,家产也受到了影响。如今皇上念及功臣,特赐还他世袭的官职,并召他进京朝见天子。甄老爷得知贾母刚刚去世,特意准备了祭礼,打算选个日子到贾母寄放灵柩的地方去祭拜,所以先来贾府拜访。
贾政此时正为母亲守孝,不能远迎,便在外书房门口等候。
甄老爷一见贾政,顿时悲喜交加,因为贾政正在守孝期间,不便行礼,甄老爷便拉着贾政的手,倾诉了一番阔别后的思念之情。随后,两人分宾主坐下,仆人献上茶来,他们又继续聊起了别后各自的情况。
贾政问道:“老亲翁是何时接受皇上召见的?”
甄应嘉回答:“就是前日。”
贾政说:“皇上如此隆恩,必定有亲切的慰问之语。”
甄应嘉感慨道:“皇上的恩典,真是比天还要高,降下了好几道旨意。”
贾政好奇地问:“是什么好旨意?”
甄应嘉说:“近来越地的贼寇十分猖獗,海疆一带,百姓们不得安宁。皇上派了安国公去征剿那些贼寇。又因为我熟悉那边的土地和情况,所以命我前往安抚百姓。但是即日就要起身。昨日听闻老太太去世的消息,我特地备了香,准备到灵前祭拜,略表我的一点心意。”
贾政连忙叩首拜谢,说道:“老亲翁这次出行,必定能上慰圣上之心,下安百姓之生,这真是莫大的功德,就全靠此行了!只是可惜弟弟不能亲眼见到老亲翁奇才,只能远远地听胜利的消息了。现在镇海统制是我的亲戚,还望到时候能多多关照。”
甄应嘉问:“老亲翁和那位统制是什么亲戚关系?”
贾政说:“我那年在江西任粮道的时候,把小女许配给了统制的公子,他们结婚已经三年了。只是因为海口的一些案件还没查清,又加上海寇聚集作乱,所以一直音信不通。我十分挂念小女,等老亲翁安抚的事情办完后,还请方便的时候帮忙去看望一下。我会写封信,烦请老亲翁带去,那就感激不尽了。”
甄应嘉说:“儿女之情,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正好有件事要拜托老亲翁。近日蒙皇上恩典,召我进京。因为小儿年幼,家里没人照顾,所以我把家眷都带来了京城。我因为皇上的期限紧迫,就昼夜兼程先走了,家眷在后面慢慢走,到京城还需要一些时日。弟奉旨出京,不敢久留。将来我家眷到了京城,少不得要到尊府拜访,到时候一定让小儿来拜见。如果可以的话,遇到有合适的姻缘可图之处,还望能留意一下,感激不尽。”贾政一一应承下来。
甄应嘉又说了几句话,就要起身告辞,说:“明日在城外再见。”贾政见他事情繁忙,料想难以再坐,只得送他出了书房。
贾琏和宝玉早就在那里等候着准备代为送行,但因为贾政没有发话,他们不敢擅自进去。
甄应嘉从里面走出来时,两人立刻上前请安。
甄应嘉一看到宝玉,不禁愣了一下,心里暗自思量:“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像我家的宝玉?只是他全身穿着孝服。”于是他开口说道:“咱们亲戚间好久没见了,连爷们儿都快认不出来了。”
贾政连忙指着贾琏介绍说:“这是我哥哥贾赦的儿子,琏二侄儿。”接着又指着宝玉说:“这是我的第二个小子,名叫宝玉。”
甄应嘉一听,拍着手惊叹道:“真奇了!我在家的时候就听说老亲翁有个衔玉生的爱子,名叫宝玉。因为和我儿子同名,我心里觉得特别稀奇。后来想想,同名同姓也是常有的事,就没太在意。没想到今天一见,不但长得一模一样,连举止神态都这么相似,这真是太奇妙了!”
他问起宝玉的年龄,得知比自己家的哥儿略小一岁。
贾政便因此提起之前托付的包勇,并把“令郎公子和我儿子同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甄应嘉因为对宝玉特别感兴趣,也没顾得上细问包勇的事情,只是一连声地赞叹:“真是太稀奇了!”说着,他还拉起宝玉的手,显得格外热情。又担心安国公起身太快,自己得赶紧准备长途出行,甄应嘉只好勉强和宝玉分手,慢慢往回走。
贾琏和宝玉一直送到外面,甄应嘉一路上还问了宝玉好多问题。等甄应嘉登车离开后,贾琏和宝玉才回来见贾政,把甄应嘉问的话一一回禀了。贾政让他们俩先散去。
贾琏又忙着去安排各项事情,仔细核算凤姐丧事的账目。
宝玉回到自己房里,迫不及待地跟宝钗说起:“之前总听人提起的甄宝玉,我一直想见上一面却没能如愿,没想到今天反倒先见到他父亲了。我还听说,他们家的宝玉不久后也要到京城来,到时候会来拜见咱们家老爷呢。而且大家都说,那甄宝玉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实在是不太相信。要是他后几天到咱们这儿来了,你们都去瞧瞧,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和我长得像。”
宝钗听了这话,皱起眉头说道:“唉,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没个分寸了?怎么能把什么男人和你长得一样这种话随便说出来,还让我们去瞧吗?”
宝玉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脸上瞬间泛起红晕,赶忙想要解释一番。
至于他究竟会如何解释,且听下回分解。